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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剛才還有氣呢!你沒搶救就說死了?死了也是你給耽誤的!”方隊長不聽那套。

值班大夫見是女勞教隊的中隊長,不好惹,咕咕噥噥收下了。

推著空車往回走的時候,方隊長嘆了口氣:“姓蔣的怕捱不到天亮,真的得上一趟局裡要藥了。”

雞窩 十五(1)

九斤黃撅著嘴,機械地隨著前面的女囚邁步。她不是懷念醬雞,這位姐們兒渾身上下沒一點兒吸引她的地方。走了更好,給大夥兒騰地兒,炕上寬綽一些。讓她煩惱的是柴雞。這個兩片大紅臉蛋的柴火妞在她的奉承下漲了行市,天天要這要那,不給?不給就滾一邊去,不跟你親熱!九斤黃的家底不厚,交了這位相好,幾乎把她吸乾了。昨天柴雞提出:要兩個窩頭。她沒同意,大紅臉蛋就掛搭下來,比驢臉還長,到現在都不理她。她忿忿地想:什麼了不起!乾柴禾一個,沒一點綿軟的地方,除了骨頭還是骨頭。但是她離不開這塊“骨頭”,像吸毒一樣上了癮。

進了葡萄園,女囚的隊伍騷動起來:又來新囚了,只來了一個,特年輕,長得真不賴。九斤黃抬頭一看:果然!五短身材的方隊長揹著綠挎包正跟一個比她高一頭的女人談話。那人剪著齊耳的撣子頭,這種髮式又叫“五號頭”,自從《女籃五號》上映後,許多趕時髦的婦女都把自己的腦袋修理成女籃五號式的雞毛撣子;上身一件短袖白襯衫,下身一條綠軍褲。女勞教隊的囚,五行八作,什麼人物都有,二組就有個海軍文工團的歌手小偷,到現在還是一身灰軍服。這一個大概也是個文工團員吧,瞧她挺恭順地弓著腰,方隊長說一句,她應一個“是”。回過頭來一照面,九斤黃暗暗喝了聲彩:真叫帥!兩道劍眉,直鼻小嘴,俏麗的嘴角彎彎向上,帶三分笑意,不開口說話可冒充六十年代最出名的一個電影小生。九斤黃情緒立刻轉好:哼!姓柴的你要再跟姑奶奶掉猴就涮了你,沒你不蒸槽子糕了?雞蛋有的是!

各組進了葡萄壠後,新來的人跟著雞窩組走。九斤黃更來勁了:這主兒也是個“雞”,同行!肚裡立刻琢磨怎麼勾搭。看來是個機靈的,挺會巴結組長,上來就和燒雞合作,尋找晚熟的葡萄,絮絮叨叨不知問些什麼。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從心裡直衝腦門,九斤黃一步跳過去,雙手摟住女“小生”的後腰,嗲聲嗲氣地說:“盤兒夠亮的,誰見了都得猛撲熱奔——”

燒雞忙喊:“黃春花,別胡來,這是新來的——”話沒說完,那人彎腰一個背翻,九斤黃已經平平摔了出去,一屁股坐在空葡萄筐裡。那張俏臉湊了過去,五官怒得全挪了位,一手揪住九斤黃的脖領子,另一隻手啪啪兩下,九斤黃的鼻子登時流出熱熱的液體。

“新來的怎麼著?這麼霸道?爺們兒摸得咱摸不得?”九斤黃一抹鼻子,抹了一手鼻血,便急了,丟了憐香惜玉的心,在空筐裡掙扎,打算站起來反撲。

“別說啦,這是皮隊長!”燒雞嚇得聲音都變了。

“啊——是隊長?”九斤黃渾身軟癱了。

“哼!當了勞教分子還惡習不改!”皮隊長揪起九斤黃,掏出銬子,喀嚓一聲銬上,還是背銬,使勁搡了她一把:“走!”

批鬥會後,大夥都忍不住捂著嘴笑。老母雞悄悄說:“黃子浪瘋了,跟玻璃絲(女民警)起膩,不要命啦!”

九斤黃在禁閉室裡一直呆到方隊長從市局回來。方隊長聽說此事也哭笑不得,瞅著俊俏的皮隊長,心想:管教人員是不能長得太漂亮,不過聽說她是警校前三名,為了調她還跟場部吵了一架,場長辦公室打算把她留下當秘書。女隊人手實在不夠,要沒她來頂著,這回咱就沒法進城領藥。

想起進城,方隊長搖搖頭嘆了口氣:這年頭辦事真不易。原來因為本場醫院那位二愣子院長難說話,場長又護著他,王政委出了個主意:越過他上局裡找老戰友要藥,誰知進了市局大門,居然一個熟人找不著。三層辦公樓上上下下糊滿了各種字型的大字報,有的還打著大紅×,這種記號一般是打在死刑犯的名字上的。她挑了幾個筆體不太潦草的名字一認,脊樑上便一陣發涼——都是當年一起隨部隊進城的老戰友。他們多喝幾年墨水識文斷字,當了公安幹部沒幾年一個個都坐上“長”的寶座,著實叫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方隊長羨慕。十幾年一過,當年高高在上的老革命現在成了踩在腳底下的“走資派”,真應了那句老話:“地球是圓的,風水輪流轉。”方隊長縮縮脖子暗想:幸虧咱識字不多沒提拔上去;幸虧老伴王政委留在農場,沒上市局。要不咱倆都會打上紅×,老戰友都給拉下馬,找誰去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