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執不能控制的大退了幾步,震驚之下匆忙撲回城頭,只見十一身形急墜,城外潮水般的敵兵湧近,已見刀光凜冽。
此時夜天凌幾乎與万俟朔風同時一鬆手,下墜之勢直追十一。
夜天凌與十一相隔最近,歸離劍橫空到處,十一凌身一轉,點上劍尖,身子陡然拔起。
然就這稍縱即逝的空隙,半空中亂箭逼身,已近眼前。
万俟朔風單手牽著繩索迅速蕩起,刀光急閃,將射向夜天凌的長箭多數擋下,但那最為凌厲的一箭破空而至,帶出急風般的尖嘯,直奔夜天凌心口,卻已避無可避。
眾人看得分明,卿塵心頭如被利刃洞穿,只覺渾身血液瞬間抽空,眼前天旋地轉:“四哥!”
千鈞一髮之際,十一原本上掠的身形忽爾急速翻落,半空順勢而下,便已擋在夜天凌身前。
一箭透胸,鮮血飛濺滿襟,夜天凌厲喝一聲:“十一弟!”接住十一下墜的身子同時,人已翻上城頭。
万俟朔風等陸續落地,卿塵顧不得其他,撲上前來察看十一傷勢,一見之下,心神透涼。
夜天凌抱十一半靠在懷中,急問道:“怎麼樣?”
觸手是鮮血橫流,卿塵手指不能抑制的顫抖,幾乎答不出話來。長箭穿胸而過,正在要害,十一唇角不斷嗆出血來,呼吸急促,戰甲之上已不知是雨還是血,一絲溫熱也無,冷冷淌了一地。
卿塵反手一把撕裂衣襟,壓著十一的傷口抬頭四處尋找,什麼也沒有,她所知的器械、藥劑,一無所有!
不是不能救,她知道該怎麼救,卻偏偏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十一的血漫過手掌,染透衣衫,在城頭急雨洗過的青石之上蜿蜒而下,彷彿帶走了鮮活的生命,消失在黑冷的夜中。
那箭橫在眼前,只要一動便致命,卿塵跪在夜天凌身旁不停的將手邊唯一所有的傷藥敷在傷口四周,十一一陣猛烈的咳嗽,勉力抬手製止了她,艱難說道:“別……費勁了……”
卿塵死咬著嘴唇搖頭,淚水便在瞬間急如雨下,噼哩啪啦落在十一手上。
十一竟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輕輕一笑,說道:“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你記得也答應過我……”
卿塵心中痛如刀絞:“我知道,我都記得!十一,你撐住,我想辦法……”
夜天凌手掌貼在十一背心,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護住他的心脈,十一似是振作了一下,他臉上始終帶著英氣俊朗的淡笑,抬頭看向夜天凌:“四哥……你……欠我一醉……”
夜天凌雙目赤紅,緩緩對十一點頭,只覺輸入的真氣如泥牛入海,而十一的呼吸越來越弱。他啞聲道:“別說話。”
十一果然不再說話,笑著閉上眼睛,身側的手卻緩緩垂下。
卿塵再從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生機,心口徹骨的痛掀起巨浪滔天:“十一!”
夜天凌緊緊將十一護在臂彎,許久一言不發,忽然仰天一聲悲嘯,震徹雲霄。
黑如深淵的原野上此時響起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漫山遍野風雨,天邊似有一道滾滾的烏雲掩向突厥大軍,戰火獵獵,席捲大地,冷雨瀟瀟。
山野疊翠,綠林枝頭陽光透亮如水,湛藍的天空劃過雲影淡淡,瀟灑如男兒清澈的笑。
清風已無痕。
重來回首已三秋
雁涼城白幡如海,一夜冷雨成冰,早已回暖的日子居然又紛紛揚揚落雪滿天。
飛雪靜謐,飄落人間,原野上連綿數十里的硝煙戰火,血流成河,都被這悄然降臨的白雪無聲覆蓋,廣袤大地白茫茫,靜悄悄,連風聲也無,只是無窮無盡的白,寧靜而祥和。
默默無聲的雪簾,長垂於天地,卿塵輕輕邁入雪中,蒼白的容顏似比這雪色更淡,她漠然望著遍佈城中的白幡,冬陽透過一縷冰枝穿落於清冷的空氣,透徹如水。
一戰全勝,天朝援軍殺至,叛首虞夙戰死亂軍之中,突厥兵退四十餘里……這一切似乎都是匆匆一夢,空惹啼笑,
眼前揮之不去濃稠的感覺,糾纏浸入骨髓,她緩緩抬手壓上心口,仰頭任冷雪落了滿身。
彈指間,今非昨,人空去,血如花。
眼前再也不會有人回頭一笑,連萬里陽光都壓下,空茫處,只見雪影連天。
痛如毒蛇,噬人骨血,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去抵擋,當厚重的棺木即將把十一的笑容永遠遮擋在黑暗中時,她只覺得只要那棺蓋不下,十一便不會離開,一切就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