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溟愣了愣,似乎聽到了極好笑的事情:“你應該用鶴頂紅!我早就活夠了,纖舞死了,我活著又如何?”
身前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卻那樣的熟悉。
紅衣翩躚,輕歌長舞,玉樓宴影,上陽三月新春時,花正豔,娥眉正奇絕。
“纖舞……”
鸞飛靜靜看著夜天溟倒下,眼角滑落淚水,“我愛了你一生,隨了你一生,等了你一生,最後,你想著的念著的愛著的,還是纖舞。”
她跪下來,伸手撫摸夜天溟的臉:“不過現在,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還了欠下的債,等見到了纖舞,我也把你還給她。”
她執起那盞明滅不定的燭火,慢慢的劃過紗帳、窗帷,豔紅的舞衣在驟然明亮的火焰中帶出一道絕美的風姿。
火起勢成,她在夜天溟用過的酒杯中斟滿,就手飲盡,輕輕的念道:“常來夜醉酒,月下霓裳舞,胭脂玉肌雪,唇齒瓊液香,笙歌滿春院,橫波媚明霞,輕飛牡丹裙,臨水看君來。”
秋夜風高,烈焰長飛,終於映紅了上九坊的天空。
聖武二十六年秋,九王謀逆,事敗,畏罪縱火,焚府自絕。帝詔,九王出皇宗,除爵位,其眷屬七十六人入千憫寺,不復追究。
九王府一夜大火,如同當年東宮焚燬,風流落去,只剩下了斷瓦殘垣。
因前幾日微有不適,卿塵一直便未進宮,突然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似是一夜秋風,已換了世顏。
宮闈生變,朝政紛亂,北晏侯虞珫卻恰在此時上了道稱病請撤的表章,如同夜天凌所預料,四藩趁隙欲亂,已是迫在眉睫。
卿塵自帝宇宮走出,有些出神的立在那裡,御苑中不知何時開了盞盞秋菊,搖白纖弱,素色如雪。
卿塵將手掌輕輕伸開,映著秋陽湛湛透明的瑩白,隱約可以看到絲絲血脈川流其間。
或許這個身體裡真正流淌的著便是權臣閥門的血,憐憫亦或優柔竟如此的輕渺,翻手亦可覆雨為雲,將別人的命運傾覆於指掌。
只是即便罪有應得,究竟誰有權利去懲戒,這懲戒又是對是錯?
天帝膝下最小的瑞陽公主,正咿咿呀呀,由幾個嬤嬤引著在苑中玩耍。
遠遠看著那小巧的身影蹣跚學步,心底有一絲酸楚微微泛上。
金簷丹壁的宮廷,在孩子眼中似是華彩溢美琉璃世界,不知等她長大後,歷盡紅塵萬丈,是否依舊記得這瓊宇仙境中曾有的嘻笑歡鬧。
多少人困布其中,為權痴,為情狂。鸞飛之痴狂,寧願與夜天溟同歸於盡,撇下尚未足月的孩子。
遺書託孤,以身還情,以命抵債,卻又種下新的孽緣輪迴。
她從未想問夜天灝是不是會原諒她,亦從未看到同樣的痴戀心碎,只因愛情的眼中只能容下一人,即便早知錯以終身。
那孩子似是能感到母親的離去,終日哭鬧不休。卿塵無奈,只得同夜天凌商量去請夜天灝。
許是血脈相連,孩子見到夜天灝竟然停止了哭泣,張開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瞳仁烏黑清澈,映著雋雅面容蒼白如死。
狠心棄子,她終究還是愛著九弟。夜天灝語出哀痛,卻當即入宮請求天帝准許收養嬰兒,天帝未曾追究只語片言,默然應允。
鸞車離開宮門,駛在回府的路上。卿塵輕輕掀開繁華重繡的錦簾,秋陽下的街道,行人安恬,有父子、母女、夫妻,或行走,或交談,或叫賣,或閒暇。
盛華風流的坊肆間,天高雲淡,迎面秋風颯颯。
如此瑣碎而又平淡的生活,禁宮朱牆裡,卻是一片片刀光劍影。
萬里江山錦繡下,亦是烽煙將起。
回到府中,卿塵頗有些神不守舍的往天機府走去。雕花長窗半掩,幾人聲音傳入耳中。
“此時若聯姻殷家,倒也並非全無益處。眼前殷家先提出嫁女,只不知殿下怎麼想。”
“殷監正既請馮老將軍來提親,殿下多少也會給個情面,究竟怎樣待會兒問問便知道了。”
心谷遽沉,背心透骨生涼,然而推門的手已收不回了。
屋中杜君述、陸遷等人見到卿塵都是一愣,頓時停止了說話。
氣氛微僵,白綃裙裾逶迤而過門檻,身後紫薇花正落了末期,飄零廊前。
“王妃!”
強抑著心底翻騰,卿塵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殷家是湛王的直親,豈是嫁一個女兒便能改變的?讓馮老將軍回去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