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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為他今天已經出院,可沒想到又在病房門口看到他。她想或許他出院後,他們很久不會再見。她不能肯定那又會是多少年的時光,如果又是一個五六年,那等到他們再見時,已經有了各自的家,已經兒女成群。

“我想知道你這些年的境況……”他這麼說著,眼裡帶著無法訴說的痛苦,近乎乞求。

她漸漸連嘴角都難以再牽起來。她踏進他的病房,那個她默默守了他一夜的病房。

他要倒茶給她喝,從櫃子裡找出一袋碧螺春。

那是臨近他們家鄉的地方產的茶葉,他們一起去太湖喝過一次。這茶入口是苦的,卻能回甘,後來他一直愛喝這種茶。

她的經歷其實乏善可陳,有什麼好說的呢?都市裡青年男女都是這樣奮鬥過來的,滿懷著青春與激情,有的成功,有的漸漸在生活中被磨去激情與幹勁,然後成為數千萬人中極為普通的一員,生活瑣碎而幸福。

她講起經歷來並沒有什麼激情,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聽他的敘述。他說話時對著視窗,表情裡透著回憶:“我後來去美國讀博。在那邊少有地道的中國餐館,我經常懷念以前你給我做的洋蔥炒蛋。從實驗室出來我就自己去超市買材料,自己加工。美國人都很有趣,思維奇特。美國的女孩和我們國家的更是不一樣,都很開放和熱情。有一次我作為學校的華人學生代表演講,一個女孩走上來就抱住我。臺下一片欷殻В�頤婧於�啵��捶路鷂匏�健��搶錆芎茫�幢暇共皇親約旱牡胤劍�詞乖偃諶肫渲腥勻瘓醯米約菏槍露賴摹��衷諼以賙大執教,也算獨當一面。”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們究竟還是沒能逃脫命運安排的軌道。”和半夏相比,方懋揚說了很多,卻沒有說他每回站在美國學生公寓狹小的廚房內,拿著刀切開砧板上的洋蔥,是怎樣偷偷抹去眼角淚痕的,也沒有說一個人走在芝加哥陌生的街道上,是如何強烈地思念著她的。

時光已經毫不猶豫地從他們身上流走,說這些話已經毫無意義。那些年他咬牙切齒地想要悔過,孔半夏卻已經離開。他甚至提起刀想要砍了他打過她的手,卻被江遠一拳打懵了。

他當初為什麼要打她?

那時明明是興高采烈,明明是帶著笑去接她回家。她一直神情冷淡,說話都帶著刺,一句句都像是要激怒他才解恨。他本來不會為這些生氣,可是那段時間兩個人脾氣都變得暴躁,再加上她開口閉口都是你們家如何如何。

他只覺得自己沒有退路,一面被母親斥責,一面還要被她這般譏誚嘲弄。他厭煩了一面修讀研究生課程,一面還要在外面代課,回到家裡只有一杯水一碗泡麵的生活。他怨了她一句,砰的一聲,一杯水就砸過來,落在他腳邊。水濺溼了他的褲腳,杯子也碎了一地。

她還口口聲聲說:“你們家人高貴。有水喝就不錯了,你厲害你去燒水呀!”他震驚加震怒,甩手一巴掌打上去。就是那一巴掌,這輩子他都痛恨的一巴掌,打掉了他和她的幸福!

現在他們重見,他卻已沒了退路,他亦沒有改過的資格。他面目蒼白,心再一次痛得揪起來,是那麼憎恨命運的捉弄!

很快,他停下來,怔怔地看著她,彷彿這一刻要把她刻在心上,永不相忘。

“其實我們都過得不差,事業有成,不應該再抱怨什麼了。”他一面安慰著自己一面牽起嘴角,“半夏,我聽他們說你已經是一個優秀的醫生,恭喜你!”他話音還未落,孔半夏就又一次開始覺得呼吸困難。空氣中有種沉默壓迫著她,她的胸口彷彿遭巨石重壓,幾欲昏厥。她張了張唇,想要發出些聲音,可是實在難以發音,連最簡單的音節也說不出來。

他說其實我們都過得不差啊,原來我們都過得不差!她聽得見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喉管間彷彿生生憋著一口腥羶的血,咬緊牙關,卻已是強弩之末。

他都說他們過得不差了,她怎麼能表現出落魄的樣子讓他知道呢?這樣不是生生要叫他笑話她嗎……

她忘記她是怎麼走出病房的。

顫顫巍巍地走出醫院,她蹲在一個角落裡號啕大哭。車喇叭的聲音在耳邊咆哮,蓋過她的哭訴。她那樣聲嘶力竭,可是這個城市是這般冷漠,很快將她的聲音淹沒在車流人河中。

她哭岔了氣,只剩下抽搐,這時一雙皮鞋出現在她眼前。她抬頭望去,臉上是四溢的淚水。

皮鞋的主人很高,正低著頭俯視著她。

他嘴角帶著略微驚訝的弧度,聲音溫和地說:“孔小姐……是在減壓?”他看著面前泣不成聲的女子,怎麼哭成這副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