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紅軍大學四方面軍的學員大部都已留下,凡是跟來的都是願跟中央走的,因此沒人吱聲。
這時,彭德懷從口袋裡掏出那封信來,在毛澤東面前晃了一晃,說:“這封信怎麼辦?”
毛澤東笑著說:“這個好說,你給他開個收條,說後會有期。”
李特接到收條翻身上馬,帶著他的一隊騎兵返回去了。中央紅軍和他們的領導人,開始踏上了北進的道路,向著一軍團的所在地俄界進發。
彭德懷和毛澤東都走在三軍團的後尾。彭德懷仍然面色嚴峻,雙眉不展。路上他問毛澤東:“如果他們還要追,怎麼辦?”
“那也不能打。”毛澤東說。
“如果扣留我們,強迫我們南進呢?”
“那也只好跟他們南進了。不過,他們總會要覺悟的。”
彭德懷沒再說話。只有嚓嚓的腳步聲。
(七十一)
從阿西到俄界是一天多的路程,其中一多半還要經過草原。不過今天陽光燦爛,草原上的花一部分謝了,還有一些仍然十分耀眼。特別是黃金蓮,一片一片,簡直象黃金似的。就人們的心情說,也許高層幹部們留下了分裂的傷痛,而就多數指戰員,卻象從一個死谷跨向廣闊無垠的原野,連呼吸都覺得大為舒暢。因為自六月十二日會師以來,在這個死谷裡竟滯留了三個月之久,不論是身體或精神都折磨得欲哭無淚,有苦難訴。那個傾注著熱情的北上抗日的口號,只有今天才真正實現有望了。衣服襤褸、枯瘦憔悴的戰士們,臉上又出現了笑意,隊伍中又飄起了南國各省的山歌聲。
毛澤東騎在馬上,心情是矛盾的。他既有擺脫沉重包袱的輕快之感,又有一種分裂的傷痛。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是他仍然在內心裡探討著這件事情的含義。正在他沉思默想的時候,忽聽前面有人叫他。他抬頭望去,前面路邊站著兩個人:一個人瘦長臉,身軀雖不甚高,卻穿了一件很長的軍衣,顯得腿更加短了,毛澤東認出那是紅軍的文學家成仿吾;另一個卻不認識,那人生得精明幹練,身軀瘦而且高,戴著四方面軍的大八角帽,兩隻眼烏黑有神。毛澤東立刻下馬,笑著說:“仿吾,你這位文學家最近可寫了詩麼?”
成仿吾趕快迎過來,笑著說:“毛主席,你是戎馬倥傯,興致高雅,我是連命都顧不住了。”
說著,他指了指身後那個瘦高個子,介紹說:“這是四方面軍保衛局的祁德林同志,在紅大學習,今天早晨和我們一起來了。他說有事要找您談談,不知您可有時間?”
“好好,”毛澤東點頭說,“那我們就走著談吧。”
說著,毛澤東居中,三人一起並肩而行。
“毛主席,”那個瘦高個子說,“我是受人之託來向中央反映情況的,總也沒有找到機會。現在已經晚了,人也死了,我真覺著對不起他。”
祁德林勉強抑制著自己的情感,難過地低下頭去。
“你說的是誰?”毛澤東問。
“曾中生同志。”
“什麼?曾中生?”毛澤東大吃一驚。“他怎麼死的?”“是在卓克基秘密處死的。”祁德林說,“本來是弄到樹林裡用繩子勒死的,過後反說他逃跑投敵了。”
毛澤東震驚異常,夾著紙菸的手指不住地抖動。曾中生也是湖南人,一九二五年入黨,他在黃埔軍校學習時,常到農民運動講習所聽毛澤東講課,所以兩人很熟。此人能文能武,才華出眾,北伐軍進抵武漢時,還當過漢口《民國日報》的主筆。一九二七年曾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一九三○年派往鄂豫皖蘇區,擔任黨的特委書記和軍委主席。他和徐向前、許繼慎、曠繼勳、蔡申熙等人一起,積極領導武裝鬥爭,迅速開啟了局面,紅軍發展到四個師近兩萬人,全區人口近二百五十萬人。但是,自次年四月張國燾這位欽差大臣去了以後,黨的特委書記和軍委主席一職,就由張國燾取而代之。曾中生的職務則每況愈下。其時毛澤東也正受排擠,加上山川阻隔,有些事只能知道個大概。在毛兒蓋與張國燾相見時,毛澤東曾問及曾中生,張國燾含糊其詞,說他身體不好,正在後方休養。因為關係複雜,毛也未再動問。今天一聽這位優秀人物已經被害,怎能不震驚呢!
“為什麼要處死他?”毛澤東沉默了一陣之後又問。
祁德林嘆了口氣,說:“曾中生早就被關在監獄了,一、四方面軍會合之後,他覺得到了中央身邊,自然非常興奮。有人看見,他屋子裡夜深時還亮著燈,就報告了張國燾,張國燾心虛了,以為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