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孃的,讓孩子冒險自己倒躲在旁邊看著。”
同是看熱鬧的,有人搭腔了:“不對呀兄弟,大人幹這個活若是被逮著,那可是重罪,要挨批挨鬥,還要扣糧食指標。小孩子被逮著大不了就是東西沒了,還能把個孩子怎麼樣?”
“噢,有道理,今個可真是長了不少見識。”郭存先借機向那人打問瘋子二爺的訊息,人家告訴他順著風暴大街往城裡走,南頭有個廣場就是風暴中心,天天晌午頭都有批鬥會,看熱鬧的人很多。如果你要找的人真跑到縣城來了,在那兒興許能碰到。
郭存先接受建議,順著大街繼續往南走,確是越走越熱鬧,逛著逛著竟然又看見一個擺攤做買賣的,檢查的人卻不管他,也還真有買主,雙方大大方方地就當街交易。這是賣嘛的呢?賣檢討書的。
街邊放著一張黑乎乎的老桌子,桌子後面坐著一個戴著造反派袖章的中年男人,瘦溜個子,樣子精明而文靜。桌子角上立著塊木牌子,上面寫著價目和說明:這裡只賣檢討書,不賣認罪書。也就是說,絕對不為屬於敵我矛盾的牛鬼蛇神們提供任何服務,只為屬於內部矛盾的群眾性一般錯誤代寫檢討。比如:批鬥會上發言不積極,尋找各種藉口不參加批鬥會,不積極支援造反派……等等。代寫大批判稿一份,收費八角;代寫大標語十張以下,收費六角;代寫一份深刻檢討書,收費五角;代寫一般的檢討書,收費兩角;代寫簡歷或一般書信,打折只收一角。
郭存先湊過去問道:“寫一份找人啟事要多少錢?”
瘦溜的造反先生連頭都不抬:“找什麼人?”
“老頭。”
“老頭兩毛,孩子三毛。”
“哼,找人又不犯錯誤,憑嘛跟寫檢討一個價?”郭存先正嘟囔著,聽到有口號聲音越來越近,他直起腰退到大街邊上,整條大街上的人都扭頭向北看。
不一會工夫由北面開來兩輛大卡車,前面一輛坐滿造反派,喊口號的正是他們。後面的卡車上站著十幾個被批鬥的物件,低著頭彎著腰,前胸後背都糊著白紙,上面用黑墨寫著他們的罪名和姓名,然後又用紅色油彩在他們的姓名上打個巨大的“×”。
其中有一個,死命用腦袋撞卡車上的橫樑,邊撞邊喊:“我冤哪,我冤!”他撞得血肉橫飛,腦袋已經看不出模樣,前胸後背一片血糊肉爛,喊冤聲也越來越低……連郭存先這樣的漢子都不忍看他。
人群裡有人哀嘆:“這麼個撞法,一會兒不就得撞死嗎?他到底犯了嘛事呀?”
8 火燒蛤蟆窩(15)
“咳,別提了,小孩子在書本上亂畫,弄髒了偉大領袖的一隻眼!”
卡車過後,大街上的人流也跟在後面一起向南邊擁去,郭存先也隨著大流邁動兩隻腳。路過縣政府大門口的時候,他被一陣陣的鬨笑聲嚇了一跳,這是嘛時候呀?都快出人命了,誰還有心思有膽量敢在這兒逗笑?他停住腳往人群裡邊看,支楞起耳朵聽著旁邊各式各樣的閒話。林子一大了嘛鳥都有,有知道的事多的人會抑制不住地要做義務講解……造反派們正一個個地從縣政府裡向外提拉批鬥物件,其中有一個戴著瓶子底兒眼鏡的糟老頭子,看熱鬧的人鬨笑的就是他。
有人介紹說,這個老傢伙原是國民黨軍隊的一箇中校,後來投誠被改編成解放軍,解放後退役在縣政府當協理員,除四害的時候胡說八道,說人才是四害,害得不打糧食。被趕出辦公室,在大門口當了一名收發員。運動一來被造反派定性為“歷史反革命”。今天的批鬥會造反派給他糊了頂尖帽子,上面又給他定了個新罪名:“國民黨殘渣餘虐”。
他竟然拒絕戴這頂大帽子,說“虐”字寫錯了。不是虐待的虐,是分櫱的櫱。多穗高粱分櫱,一顆種子分櫱出四五根杆,結四五個穗。我可以被批鬥,但腦袋上不能頂著個錯字,這會給整個寬河縣丟人!
郭存先在心裡暗挑大姆哥,到底是縣城,嘛人都有。人家顯然是疼癢不在乎,死活不含糊,你耍我也跟你耍了。大概當年在槍林彈雨裡鑽過,從死人堆裡爬過,權把造反派這一套當成鬧著玩兒的把戲了。造反派還真拿這種人沒辦法,只好找來一支筆讓他自己把那個錯字改過來。這時從縣政府斜對面的批鬥廣場上,傳來一陣陣激昂的歌聲,表示批鬥會馬上要開場了,人群便像潮水一般從四面八方湧向廣場。
廣場上紅旗招展,鑼鼓喧天。各路造反派一疙瘩一塊,分成不同的方陣,各唱各的歌,各呼各的口號,你爭我搶,此起彼伏,亂哄哄的熱鬧非常。郭存先趁著批鬥會還沒開始,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