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受著國內反袁鬥爭形勢的鼓舞,看著窗外冬去春回的季節變化,李大釗不禁豪情滿懷地寫下了這篇熱情洋溢的文章。他在文章中提出了革命民主主義者嶄新的青春宇宙觀和人生觀,當時他已讀了一些馬克思主義的書,房間裡放著幸德秋水在《平民新聞》上發表的《共產黨宣言》日譯本。他把文章寄給陳獨秀,不光是因為他刊物的名字叫《青年雜誌》,還因為在他看來,仲甫消沉的人生觀不改變,必將貽誤青年。
耳邊傳來了一個慈祥的聲音,那是蔡先生在向他發出邀請。
“守常呵!有空請來北大走走。我是真誠地歡迎你能加入北大的行列呀。”
李大釗忙恭敬地起身致謝。他是第一次與德高望重的蔡先生在一起用餐,面容有點侷促不安。
8
就在蔡元培宴請章士釗的這天晚上,胡仁源的小四合院裡,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春夜的北京,風沙彌漫,寒氣襲人。他已在客廳裡獨自坐了幾天冷板凳,像只染了瘟疫的貓,神情古怪而又可怕。他瞟了一眼面容憔悴的張思秋,還有那位進門就垂著腦袋的庶務主任,失落的心頭,又掠過一陣不祥之感。
“次珊兄,張先生想走聽說吳稚暉要來做學監了,我們難道就這樣罷”
尖嘴猴腮的庶務主任臉上像戴了一副冰制的面具,說出的話又硬又冷。可是當他一接觸到胡仁源的眼睛,又被那裡的冷酷和絕望嚇了一大跳。
張思秋終於在不久前辭職了,看來庶務主任一職也快易人。聽說李石曾一來蔡元培就想請他當庶務主任,只是因為李太熱衷於留法儉學會等社會活動才暫時沒有動身。
他是個性情乖庚心存大志的人,幾天來一直處於矛盾的困惑之中。
他曾幹1901年在上海南洋公學特班讀書,又是浙江吳興人,當時門門功課優秀的他,也和謝無量、邵力子、李叔同、黃炎培等一樣,是深受蔡先生賞識的學生之一。按理,他們之間應有一種天然的師生之誼。蔡元培未進北大前,可以這麼說。可是今天一道很深的裂痕已把他們分隔開令他難以接受的是外間傳聞都把蔡的出山,說成是北大新生的開始。好像學校的一切腐敗都是他和前任校長造成的。好像他們這些中國新式學堂出來的首批歐美和日本留學生,也成了思想頑固保守令人討厭的舊學問。他曾和這兩位失落的親信秉燭夜談,在新舊之爭中難道自己的學術觀點不也是傾向蔡元培一路的記得清末的京師大學堂時代,先後主持總教習的還有吳汝綸、張波浦,譯書局總辦嚴復和副總辦林琴南,民國初年任文科教務長的還有馬通伯等,在當時文壇可都是桐城古文派的中堅分子,所以主持北大文風的自然是桐城古文派令他想不通的是這種桐城古文獨尊的形勢是到了他執掌校政,夏元琛和夏錫琪分別主持理科和文科學長才明顯扭轉過來。是他費盡心機才請來了黃侃、馬裕藻、朱希祖、沈步洲、錢玄同和沈兼士等章太炎門生到校,替代了林琴南等舊人。而且從政治傾向上看,他和民國初年進入北大的文科教員,大都是晚清從事革命活動而在民初傾向反袁的人。
還有,他不止一次地向眼前這兩位發洩過不滿:
“這北大紅樓是在誰手裡動工的?為了向比利時貸那筆款子,真是費盡了心血呵!”
說實話,他窺視這校長的寶座已有多年,他原想透過幾年苦鬥,翦除異己,再找門路攀上一位北洋鐵腕人物,名正言順地實現這一美夢。在這群龍無首的中國學界,誰只要佔領了這惟一的國立大學,就等於確立了學術上領袖群倫的地位。為了這一目標,他不惜手段地趕走了留學東京大學的前校長何燏時。唉!這些天來,他真是越來越仇視策劃蔡元培到校的沈步洲、範源廉、湯爾和以及那位人稱“鬼谷子”的沈尹默。這位忘恩負義的吳興小同鄉,是他親自把他請到了北大,如今卻整天跟在蔡元培後面瞎搖羽毛扇。
他冷冷地瞟了一眼老成持重的張思秋,有點歇斯底里地問:
“我們究竟走錯了哪一步棋?又究竟敗在何處”
張思秋呷了一口主人家鄉的顧渚紫筍茶,有點認命地苦笑道:
“唉!這些日子我算是想通應該說蔡的出長北大也是時代潮流的必然。他能請出陳仲甫、章行嚴一幫革命黨,我們敢他敢讓陳仲甫和胡適借《新青年》搞白話文運動,弄得滿北京風風雨雨,我們可能還有,他那思想自由,相容幷包的口號最能迷惑青年學生,也必然會被北洋政府所不容。我甚至懷疑孫文給他佈置了什麼特殊使命呢!曖!古人說道不合不相與謀,還是認命趁早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