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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社會的不平,有些話純屬閒聊,並無目的。包坤年把這些事兒都串起來了,批道:

“這個死不悔改的走資派,從小便被資本家收買,眼看蔣家王朝的末日已到,便帶著不可告人的目的混入我解放區,混入革命隊伍。解放初期偽裝積極向上爬,攫取了權力;一有機會便全面復辟資本主義,為他的主子效力!”這些話雖然不合事實,卻也很有邏輯性。我是在蔣家王朝末日已到時到解放區去的,解放初期我是很努力,當了經理當然有了權力,一有機會是改變過經營管理!任何事情只要先把它的性質肯定下來,怎麼說都有理,而且是不需要什麼學問的。“白馬非馬”,如果我首先肯定了你是隻馬,那就不管你是白的還是黑的,你怎麼玄也休想滑得過去!要不然的話,世界上的黑白為什麼會那樣容易被顛倒呢?

也有人是出於一種好奇心理:“是呀,哪有房屋資本家是不收房錢的?不是一天兩天啊,一住幾十年,這裡面到底是什麼關係?”這些人並無惡意,只是想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秘密關係。

包坤年可要抓住這些關係做文章了,立刻透過居民委員會去外調。

這個朱自冶呀,沒說頭。他除掉好吃之外還有個致命的弱點——怕打。當包坤年把袖管一捋,桌子一拍,他就語無倫次,渾身發抖。

“說,你有沒有收買過高小庭?”

“收……收買過的。”

“怎麼收買的?”

“經常給他錢。”

“在什麼地方給的?”

“在酒店裡。”

“總共給了多少?”

“大……大約有幾十萬。”

“啊!這麼多的錢你是怎樣從銀行裡取出來的?”

“用,用不著取,是零錢,對對,是偽幣。”

幸虧包坤年要比我的老祖母明白得多,如果他也只知道銅板和銀元的話,很可能要鬧笑話,幾十萬元的偽幣只是一包香菸錢。

“偽幣?……偽幣也是錢!快說,解放以後你們是怎麼勾結的?”

“沒有。解放以後他對我不大客氣。”

“胡說,把他帶走!”

“啊啊,我該死,我忘了,困難年他還給了我一車南瓜哩!”該死的朱自冶呀,他忘了說三分之一,為了這個數字,還害得我多捱了幾拳頭!

這下子不得了啦,證據確鑿,罪行累累!更不得了的還在後面呢,三轉兩繞把個孔碧霞也牽出來了。她的前夫解放前夕逃往香港,困難年還從香港給她寄過罐頭,秘密指令就藏在罐頭裡!她是潛伏特務,我和特務內外勾結,竊取國家機密……包坤年看的都是反特小說,看多了自己也會編。你看:天亮前的三點五十五分,朱自冶穿著一件美製的雨衣(那件破雨衣確實是美國貨),歪戴著一頂鴨舌帽(沒有戴),站在電燈柱下徘徊,連續不斷地抽了五支香菸。準四點,高小庭拉著板車從巷子裡出來,左右這麼一看,輕輕地說了一聲:“走……”故事的開頭很有吸引力,因而十分暢銷,到處請他去作批判發言。他沒完沒了地講著。我彎成四十五度角站在那裡,還要不時地回答問題:

“你有沒有罪?”

“有罪,我有罪!”我確實承認自己有罪。當年包坤年聽說楊中寶到孔碧霞家吃飯,便編造出楊中寶開地下飯店,而且還有個妖里妖氣的女人收錢。我不但沒有批評他,卻從自己的需要出發,對他重用,加以鼓勵。如果編造謊言能得到好處的話,那他為什麼不編呢?好處越大,他就會編得更加離奇!

“回答,你是不是罪該萬死!”

我拒不回答。我不想死,我要活。我有錯誤要糾正,還有那願意為之犧牲的共產主義事業……

拳頭又落到我的身上來了,打得並不重,卻像刀尖刺在心頭,我總覺得包坤年握著的刀柄,有一半兒是我作成的!

居民委員會也不能沒有表示,可那批鬥的事兒都給包坤年包了,他們撈不到,只好勒令我和朱自冶、孔碧霞早晨到居委會的門口請罪。我和朱自冶終於站到了一起!

掛著牌子站在居委會的門口請罪,那滋味比“押上臺來”更難受。押上臺去向下一看,黑壓壓的一大片,也不知道有幾人是我認識的。站在居委會的門口就不同了,巷子裡早晨進出的都是熟人。那拎著菜籃的老太是看著我長大的,那阿嫂結婚的時候曾經請我坐過席,那孩子嘛……前幾天見了我還喊叔叔哩!我低著頭不敢看人,人們也不忍看我。好端端的一個人,又不偷又不搶,怎麼突然之間像個吊死鬼似的,胸前掛著個牌子,一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