莧莧身子一震，不再動作，臉龐向左被按在桌面上，赤墨相疊的眸子失了神一般望向門外的白色天地。

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一切都是冷的。

莧莧疲憊地閉上眼睛：“你破了傀儡封身，我便不再是不死。隨你吧，殺了我也好。”

“別！倚微，求你別殺她。”

莧莧聽見這個聲音，身子不由一顫。

恩人姐姐啊，你的好心未免也太無畏了些。要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是隻要一味對他好，便能換回他真心的。

“小俏兒！白小俏！你給豬油蒙了心麼？”一旁的阿楚氣得哇哇大叫，連被子都擲到地上去。

小俏兒不理會阿楚，只是懇切地望著倚微：“倚微，求你。”

倚微輕輕嘆一口氣，褐金色的眼眸如久違的日光一般柔和：“小俏兒，你不明白。她的罪孽，是你無法想象的。”

“恩人姐姐，我不值得你對我這樣好。就像他說的，我罪孽深重。我身上流不盡的血，都不是我的。那是我殺掉的人身上的血。這血液多到流淌不盡，足以說明我殺人無數。我早該死了，恩人姐姐。”莧莧苦笑。

她已經做了太多錯事，自知總有一天要償還所有的。所以自血池中醒來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經有了覺悟。只要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人，那麼身後的一切罪孽，她便有了足夠的勇氣去承擔。

但是仍舊不敢去面對那個好心的恩人姐姐。

小俏兒咬住下唇，不再求倚微。她明白自己也許沒有立場求倚微救莧莧，但是，不管莧莧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不好的事情，她一樣也沒有看到。她看到的莧莧，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說她傻也好，說她被矇騙了也好，她全認了。

忍不住再叫一聲她的名字：“莧莧。”

莧莧合上雙眼，耳畔是她溫暖如春的聲音，其中竟有壓抑著的啜泣聲。

唉，她到底也只是個好心腸的凡人啊，她不明白妖的生存法則，不懂得那個世界的嚴苛，只是一味地對人好，對人充滿善意，讓人窩心得沒有辦法去拒絕。

莧莧終於肯睜開眼睛，飛快地掃過小俏兒。

她身後的阿楚憤怒地搖晃著她的衣袖，嚷道：“你這笨蛋！你哭什麼！”

倚微則不語，靜靜地望著她，好像剛剛經歷了許多許多年的一場分離一樣。

莧莧的眼光貪戀似的在他美好的側臉上停留了片刻，而後忽然笑了。

“恩人姐姐，你對我的好，我報答不了，而我現下這幅光景，也實在沒有什麼能拿來作為彌補的了。但是，我仍舊想要試著謝你，所以，不如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那個夕顏山上所有靈妖精怪都被勒令不許宣揚的秘密。”

這話一出口，莧莧便感覺到脖頸上正鉗制著她的那隻手猛地一緊，扼得她不由嗆咳兩聲。他是不希望她說出來麼？可是都走到這一步了，她一定要說出來。

倚微面色冷峻，雖然若不是那禁咒使然，他早就想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但是要說出一切的是莧莧，是這個狡黠的惡人，他沒有把握她不會曲解那秘密。若她曲解，那麼他們這些不能辯解的當事者根本無法逆轉。

”倚微，我想知道。而那兩百年前的事情裡有我，我想我也應該知道發生了什麼。”小俏兒決然道。

倚微沒有應聲，只是略鬆開了對莧莧的鉗制。他看到莧莧抬起赤墨相疊的眼眸，衝他笑了一下。而她說出的那秘密第一句話，就使他措手不及。

“恩人姐姐，你和他，兩百年前是一對人人稱羨的璧人呢。”

小俏兒愣住。

“恩人姐姐，你們兩個在夕顏山下的小路上相遇，那時是夜晚，你外出拾柴迷路了，在山石上坐著哭得好不傷心。偏偏倚微那時喜歡惡作劇，還扮鬼嚇唬你。你卻不怕鬼，拎起一塊石頭砸破了他的額角。哈哈，真是有意思的相遇啊。後來，你們兩個便漸漸相熟了，他偷偷地喜歡你，卻怎麼都不肯說。”

“之後呢？”

“之後啊就這麼胡亂矜持著，直到你被家裡逼著去做童養媳，被塞進車子裡的時候，他突然出現，扮作溫文爾雅的書生，神勇無敵地將你救走。再然後，便在一起了。”

小俏兒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重得快要將莧莧的聲音蓋過去了，但是最後一句話卻極其清晰地傳入耳中：“恩人姐姐，他很喜歡很喜歡你。”

小俏兒抬起頭，愕然地望著倚微。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他是這樣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