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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現在該安靜了吧?還笑不笑?”

布朗又開始掙扎。“放開你那雙黑手,你這該死的混血鬼——”手又勒緊了,克里斯默斯用另一隻手揍他的面膛。布朗又一次停止掙扎不再動彈。克里斯默斯又鬆開手。隔了一會兒,布朗狡黠地說,聲音不高:“你是個黑鬼,明白嗎?你自己說的,親口告訴過我。我是白人,我是白——”手又勒緊了。布朗再次掙扎,發出悶塞的聲音,口水流到手指頭上。他停止掙扎不再能動彈時,手又放鬆了。直到後來他一動不動地躺著,氣都喘不過來了。

“現在服了吧?”克里斯默斯說。

“服,”布朗氣喘吁吁地說,“讓我透過氣來。我不會再笑了,讓我透透氣。”

克里斯默斯鬆了手,但並未拿開。布朗躺在下面,呼吸輕鬆些了,不像剛才那樣大聲喘氣。可是克里斯默斯仍然不移開手。他俯在布朗倒臥的上方,黑暗中他感到布朗的氣息一冷一熱地衝在他指頭上。他暗自在想我就要肇事啦,我就要下手啦他不用移開按住布朗面膛的左手,右手就能伸到他的床邊,他的枕下,那兒放著一把剃刀,刀片有五英寸長。但他沒有伸手,也許思緒已經飄遠,變得十分暗淡,並且告訴他這不是該幹掉的人總之他沒有伸手去拿剃刀。隔了一會兒,他的手移開了布朗的臉。然而他沒有走開,仍然站在床邊。他的呼吸如此沉靜平和,連他自己也聽不見。布朗躺在黑暗裡,現在呼吸平靜些了,過了一會兒克里斯默斯退回自己的床邊坐下,從掛在牆上的褲兜裡摸出火柴和香菸。火柴的亮光照亮了布朗。點菸之前,克里斯默斯舉著火柴瞧了一眼布朗。布朗懶散地仰臥著,一隻胳膊無力地伸向地板,嘴巴張開。克里斯默斯瞧著他,他開始打起鼾來了。

克里斯默斯點燃香菸,把火柴棍往敞開的門口一扔,看著餘光在半空裡消失。這時他傾聽熄滅的火柴棍著地時發出的細微聲息,彷彿真的聽見了似的。然後他坐在床邊,屋裡漆黑,他彷彿聽見各種各樣的聲音,音量雖然不大:颯颯的樹葉聲,黑夜裡的嗡嗡聲,大地的低吟;人們的聲音,他自己的聲音;還有喚起他對許多名字、時間和地點的記憶的其他聲音——這一切他隨時隨地都能意識到,卻不明白;這便是他的生命,他想上帝也許同我一樣,對這些也不明白這句話呈現在他眼前就像書本上印著的字句,清清楚楚卻又稍縱即逝上帝也愛我這幾個字則像經過日曬雨淋的佈告牌上那殘留的往年字跡上帝也愛我。

他不用手扶一下就抽完一根菸。他像扔火柴棍那樣把菸頭朝門口扔去。但它不像火柴棍那樣在半空中熄滅,他瞧著菸頭忽閃忽閃地翻轉著穿出門外。他躺在床上,兩手託著後腦勺,像一個不期望能夠入睡的人那樣躺著,他想從十點鐘就上床,可現在還睡不著。我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但準過了半夜,而我卻還沒有睡著“這是因為她開始為我祈禱,”他說,說出了聲,聲音在黑暗裡顯得突然而又響亮,蓋過了布朗醉後的鼾聲。“是的,因為她開始為我祈禱。”

他起身下床,光著腳,沒弄出任何聲響。他穿著內衣站在黑暗裡。布朗在另一張床上打鼾,克里斯默斯側過頭來,站在旁邊聽了一會兒,然後朝門口走去,穿著內衣光著腳離開了小屋。屋外略微明亮一些。頭上星辰緩慢移動,他知道這些星星已有三十年了,但叫不出任何一顆星的名字;星星的方位、亮度、形狀對他也不具有任何含義。前方,一叢密林的背後聳立著一根菸囪和樓房的一壁山牆。樓房本身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他走到她臥室的窗戶下,裡面沒漏出一線燈光,也沒傳出半點兒聲響,他想要是她也睡了。要是她睡著了以往各道門從不上鎖,從傍晚到黎明的任何時刻都這樣,他要是想進去可以暢通無阻,可以進屋到她臥室,在黑暗中熟悉地徑自走到她的床邊。有時她醒著正在等他,會呼喚他的名字;有時他會粗手粗腳、魯莽地搖醒她;有時不等她完全醒過來,他就野蠻地、粗暴地佔有了她。

那是兩年前的事,離現在已經兩個年頭了,他想也許這就是憤恨的根源。也許,我相信自己被騙了,受了愚弄。她對我撒了謊,隱瞞了她的年齡;沒對我說真話,沒告訴我女人到了某個年齡會出現的情況他在黑夜裡獨自站在她那黑洞洞的視窗下,大聲說道:“她不應該為我祈禱。要是她不為我祈禱,她會安然無事的。年歲大了不中用並不是她的過錯。可她應該明白點兒,通情達理一些,而不是為我祈禱。”他開始咒罵她。他站在黑洞洞的窗下,慢條斯理地一句又一句地用盡了最骯髒的話語去咒罵她。他沒有抬頭看窗戶。在晦暗的夜色裡,他彷彿在注視自己的身軀,看見它像一具在濃膩死寂的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