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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大笑:“休與我講說舊仇哩。蒙古出自匈奴,自漢時北征匈奴,殺得匈奴人俱歌:‘失我燕支山,使我婦女無顏色’,這段舊仇,又便如何說?”

凌衝雙眉一軒,說道:“此後五胡亂華,屠戮中原,若有仇怨,也當了結了也。這般古舊之事,提他則甚?”王保保冷笑道:“千年便是古舊,百年便非古舊了麼?漢軍北進,殺了幾許匈奴人?五胡亂華,殺了幾許漢人?凌兄可有確數,而云儘可了結抵消了麼?”凌衝覺得對方完全是在強詞奪理,可是一時卻竟然想不出甚麼話來反駁他。

王保保乘勝追擊,繼續說道:“令尊杞人公出自女真,若百年前啊,女真難道不是蠻夷?金軍南下,殺得康王泥馬渡江,這般仇怨,怎今日卻不講了?百年一眨眼呵,女真也變了漢人哩,焉知百年以後,蒙古人不變了做漢人?”凌衝知道說不過他,氣哼哼的,也不回答,自顧自低頭吃菜。王保保也明白自己這番言辭,只能以攻代守,卻無法扭轉凌衝的心意,笑一笑,指指盤子:“這裡有好麻尼汁經卷兒,凌兄且破一個來吃。你我相遇相交,本是天緣,何必講說這些不爽快事。人各有志,我也不來勸你,你也休來勸我呵。”

第三十三章 深入不測笑強嬴

反正在彰德城中也無事可做,機會一時也等不到,凌衝又有心想勸服王保保反抗元廷,因此放下了先前敵對的情緒,故意接近王保保,談天說地一頓閒聊。“我若能似王佐斷臂,說陸文龍歸宋啊,豈非大功一件?”雖然明知道這件事不過平話傳說,當不得真,可凌衝還是想學一學,試一試。

吃完午飯,他說要往王保保的房裡借幾本來消磨時光。王保保笑道:“我卻不怎麼讀的,講甚麼房,倒叫凌兄笑話了。”就帶凌衝來到昨晚相遇的那間屋中來。凌衝昨晚驚駭混亂,沒注意屋中的陳設,此時卻特意仔細觀察,把每個角落都深深刻印在腦海裡,以備他日潛入之用。

屋子不大,左手是一排紅木架,擺著幾樣精緻的瓷器、小小一架珊瑚,還有十幾函籍,果然不算多。屋子中間是一張讀、辦公用的長桌,堆滿了公文,也擺著紙、墨、硯、洗,以及一架五支毛筆——凌衝特意對這桌上的物品掃了好幾眼。桌邊有椅,椅後靠牆是一張長榻。再看牆上,掛著一柄上陣可用的長刀,刀旁有一立軸,上一首詩:“人道惡高危,虛心戒盈蕩。奉天竭誠敬,臨民思惠養。納善察忠諫,明科慎刑賞。”落款是:“圭齋錄唐太宗《帝京篇》,相贈廷瑞兄惠存。”知道是已故名臣歐陽玄歐陽圭齋的法,寫給表字廷瑞的察罕帖木兒的。

王保保看凌衝注目這幅字,湊過來解釋說:“是至正十四年,圭齋先生贈與先君的,至正二十年,我廿八歲生辰時,先君又賜予我。圭齋先生好法,寫這幅字,也大有深意,是要先君安撫百姓、匡正朝綱的意思。”

凌衝微微哂笑,轉過身來到架前,看那十幾函,倒大半都是兵法,甚麼《孫子十三篇》、《吳子》、《司馬法》、《守城錄》,等等。突然看到一套《唐太宗李衛公問對》,王保保笑道:“是那日你與我講起此,故教人尋來的。”凌衝不想搭理他,繼續看過去,又突然看到一本《太公六韜》,猛然想起在大都城中的某晚,彭素王對自己說過的話,不由伸出手去,把那函捧了下來。

這套是南宋乾道年間的刻本,共分六卷,每卷都很薄。他向王保保借了這套,回到自己房中,靜心坐下來,仔細研讀。第一卷是《文韜》:“文王將田,史編布卜曰:‘田於渭陽,將大得焉。非龍、非螭、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以之佐昌,施及三王。’……”雖然號稱是周代的文獻,文字卻並不算古澀,以他這種半瓶醋的古文水平,不看註解,也勉強可以讀得懂。

時候不長,讀到第四節,終於發現了彭素王說過的句子:

文王問太公曰:“君臣之禮如何?”

太公曰:“為上唯臨,為下唯沉;臨而無遠,沉而無隱;為上唯周,為下唯定;周則天也,定則地也。或天或地,大禮乃成。”

這分明是在講君臣之道:為君主的應當親近臣民,為臣民的要禮敬君主;親近臣民,不要疏遠,禮敬君主,無所隱瞞;君主要普施恩惠,臣民要安分職守;普施恩惠彷彿是天,安分職守彷彿是地;法天則地,乃成就了君臣禮法。這別說和武藝完全挨不上,就算和真正的戰陣用兵也罕有交集。

凌衝把這段話連讀了三遍,又反覆看上下文,還是搞不明白。“遮莫那彭素王誦來消遣我麼?”可是初次相識,他有甚麼必要來消遣自己?回想他當時的眼神,也不象是在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