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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時叫她放心,他們將打電話告訴瀋陽照應她們。這個簡單的插曲叫我想起了陶淵明說的“落地為兄弟,何必骨肉親”的胸懷,在今天已不是少數人的胸懷。我更想起孟子說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在今天也已成為現實。我現在所邁進的社會,我現在所參加的行列,原來比我所想象的更高更美呵!

十二月九日,我來到祖國的首都。這是我別離了三十五年的故鄉。在輝煌壯麗的北京站臺上,我看見了三年多不見的五妹和二十多年不見的四弟。我和他們緊緊地握著手,聽到叫喊“大哥”的聲音。這是前半生中,妹妹弟弟們從來沒對我叫過的稱呼。我從這一聲稱呼中,感到了在自己家族中也開始了新的生命。

我告別了伴隨我們來的李科員,也告別了同行的老孟。老孟是我們同所的蔣介石集團的八名蒙受特赦的戰犯之一(連我和前偽滿將官郭文林,撫順管理所赦出共十人)。他和前來迎接的妻子走了。四弟給我提起那隻黑皮箱,五妹和老萬走在我兩旁,我們一起走出站臺。在站外,我對著站臺大鐘,掏出我的懷錶。離開撫順前,所長從我獻交給政府的那堆東西里面揀出這隻表,叫我收下,我說這是我從前用剝削的錢買的,我不能要。所長說現在是人民給你的,你收下吧!這是我在一九二四年從父親家裡逃人東交民巷那天,為了擺脫張文治,在烏利文洋行想主意時買的那隻法國金錶。從那一刻起,開始了我的可恥的歷史。如今,我讓它也開始一個新生命,用北京的時間,撥正了它的指標。

所長髮給我這隻表的那天,對我們蒙赦的十個人說,你們回到了家,見了鄉親們和家裡的人,應該給他們道個歉,因為過去對不起他們。他說:“我相信,家鄉的人會原諒你們,只要你們好好地做人,勤勤懇懇地為人民服務。”我到了五妹和老萬的家裡,所長的話完全證實了,同院的每個人對我都是和藹可親的。第二天早晨,我很想和這些鄰居們一起做點什麼,我看到有人拿著笤帚去掃衚衕,就參加了打掃。我一直掃到衚衕口,回來的時候,找不著家門了,結果走進一個陌生的人家。這家人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便十分熱情地把我送了回來,並且告訴我用不著道謝,說“咱們還是街坊,就不是街坊,新社會里幫這點忙又算什麼呀!”

我還見到了七叔七嬸,堂兄堂弟和妹妹、妹夫們。我從七叔這裡知道了家族最新的興旺史,知道了他在人民代表大會上關於少數民族地區視察情況的發言。我聽到了亻斤大哥的古琴,看到了他給我寫的字。他的書法造詣確實又達到了新的水平。我還欣賞了亻間五哥的花鳥新作。我去看了二妹,這時她已辦起了街道託兒所,據現任郵電部門工程師的二妹夫說,二妹現在忙得連頭暈的老病也沒有了。三妹夫婦,四妹、六妹夫婦,七妹夫婦,我也都看到了,三妹夫婦在區政協正參加學習,四妹在故宮檔案部門工作,六妹夫婦是一對畫家,七妹夫婦是教育工作者。更激動人心的則是第二代。過春節的那天,數不清的紅領巾擁滿了七叔的屋裡屋外。在已經成為青年的第二代中,我見到了立過功勳的前志願軍戰士、北京女子摩托車冠軍、登山隊隊長、醫生。護士、教師、汽車司機。更多的是正在學著各種專業的和讀著中學的學生。這裡面有共產黨員,共青團員,而其餘的人無一例外都在爭取獲得這個光榮的稱號。這些成長起來的青年,又是那些帶紅領巾的弟弟妹妹們心目中的榜樣。

我還會見了許多舊時代的老朋友。商衍瀛在臥榻上和我見了面。他是文史館的館員,因為老病,說話已不清楚。他見了我,面容似乎還有點拘謹的嚴肅,掙扎著要起來。我拉著他的手說:“你是老人而且有病,應該躺著休息。我們是新社會的人,現在的關係才是最正常的關係。等你好了,一塊為人民服務。”他臉上拘謹的神色消失了,向我點頭微笑,說:“我跟著你走。”我說:“我跟著共產黨走。”他說:“我也跟著共產黨走。”我更見到了當過太監的老朋友,知道了他們許多人的近況。他們正在民政局為他們專辦的養老院中安度晚年。

我第一天見到的人差不多都說:“你回來了,要到各處去看看,你還沒逛過北京呢!”我說:“我先去天安門!”

天安門廣場,我是早已從電影、報刊以及家信中熟悉了的。我從銀幕上看到過舉著各項建設成績標牌的遊行隊伍,在這裡接受毛主席的檢閱;我還看到過這裡節日的狂歡活動。我從報刊上還看到過交通民警在這裡領著幼兒院的孩子們過馬路,看到過停在這裡的“紅旗”牌和“東風”牌小轎車。我知道了人民大會堂的巨大工程,是在十個月之內完工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