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8部分

的住處。”

張槐一怔:“吳氏兄弟又是如何認識那賊黨的?”

胡嘉寶不敢說出實情,就支吾了一陣:“他們是去岳陽樓尋我弟弟的師父不遇,碰見了我,才知道的。”

張槐眉頭一皺:“如此說來,這裡面有許多可疑之處。”他喚吳孝勤與吳孝增進來,把臉一沉,說:“你們兄弟又是如何知曉長毛賊黨要在岳陽樓聚會?又是如何把他們羈縻在你們的住處的?既然胡英也是同黨,為何把他放過?”

吳孝勤一聽此言,噗嗵一聲就跪到地下,磕頭如搗蒜:“大人明鑑,此事其中頗有原委。我與弟弟都是在去年遇見一位異人,以看相而交談,然後便要我們加入拜上帝教。我們不知其意,就含糊答應了。哪知今年春天,那位異人來了密信,說是教主要在廣西起事,舉旗號叫太平軍,要建啥子太平天國,讓我們在湖南準備接應。我們兄弟這才明白他的意圖,商量之後,認為這是謀逆大罪。我們出身良善,決不能做此大逆不道的事體,就假意應允,虛與周旋,想先把他們的情形摸清楚,再向大人稟報。下官此言,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假,甘受處罰。”

他這一通辯白,雖系隨機應變,也算周到圓滿。只是勉強說完,已是汗溼衣衫。張槐聽了,沉默不語。吳孝勤心裡怦怦亂跳,不知知府是何念頭。張槐忽然冷笑一聲:“只怕等你們來稟報,我的人頭已經落地了吧。大膽的奴才,竟敢在我的面前耍弄花招。你們速速從實招來,如何與那賊黨密謀要斬老爺我的人頭的?”

吳孝勤尚未說話,吳孝增與胡嘉寶早已站立不住,一齊跪倒,連聲求饒。

吳孝勤這才把事情的原委講了一遍,張槐聽罷,捋須而笑:“你們能懸崖勒馬,也難為了一片向忠之心。佛語有云‘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們只管放心。我會安排妥當,不讓你們出頭露面的。只是這天大的一樁功勞,與你們無緣嘍。”

吳孝勤:“我們情願把這樁功勞獻與大人。”

張槐點頭頷首:“眾位賢契請起,我即刻發令,去把那雲賊師徒捕獲到案。只是那胡英還須寬限他兩日,讓他把世倌老友的壽辰過完,這也是我一片仁愛之心與朋友之誼。公不廢私,卻不能沒有人情。你們說是嗎?”

《菊花醉》第二章(8)

幾個人磕頭:“大人說的極是。”

壽宴在熱鬧的氣氛中拉開了序幕。

後院的大廳之中,懸吊著數十枝巨大的紅燭,畢畢剝剝地燃燒起來,一股蠟油的氣味瀰漫出去。十幾張烏木雕花八仙桌分兩行擺放,上面銅盤玉盞,銀箸瓷器,水陸雜陳,俱是器物精美,餚饌珍奇。這一廳裡,全是官員富商,士紳土豪,顯親貴戚,有臉面的人物。說話溫文爾雅,舉止謙恭禮讓。偌大的廳堂,竟如空山寂靜;熱鬧的壽宴,只聞竊竊私語。

前面的幾處廳屋裡,則全然是另一番景象。橫七豎八地陳放著幾十張從餐具行租賃來的平常桌椅,不是桌面汙跡斑斕,就是條凳短腿斷腰。桌面上擺列的,是豁了口的藍花陶碗,掉了釉的白邊瓷盤。被無數張大嘴,嗉細了的尖頭筷子,在那兒翹首以待;遭不少次啃咬,磨禿了的淺底酒碗,靠這邊張嘴結舌。圍蹲在桌前的,多是些村夫莽漢;盤據著條凳的,有一夥茶農團丁。魚肉上來,亂糟糟喊成一片,七八雙筷子如下山猛虎,你遮我架,轉瞬間盤空盞盡,只餘殘湯剩水;酒罈到時,急切切言語嘈雜,十幾隻手臂像偷襲的餓狼,羊啜牛飲,眨眼間壇淨碗幹,不留一點一滴。

胡英的大姐夫彭金麟與二姐夫王冠銀都在後院廳堂坐定,四姐夫謝舜堯沒有入席,而是加入了端菜的家人隊伍。胡英勸他到後院入席,他不肯:“爹爹的壽誕,客人多,自己人坐啥子席,幫著多幹點活。”胡英知道四姐夫的心事,是覺得自己地位低賤,大姐夫與二姐夫一向看不起他。他怕給岳父丟人。胡英心裡一陣酸楚,也就不再勉強於他。

廳堂裡,靠正面的山牆上,一副丈二的灑金乾隆貢宣獨書一個大字:壽。書法深得顏魯公三昧,起筆逆鋒回勢,運筆遒勁果斷,止筆處一勾一點,神完氣足,不懈不怠。此等榜書,一般書家寫來,往往兩頭著力,中間或功力不逮,或偷懶使閒。要麼走入草地,來一段飛白,顯示神韻飄逸之姿;要麼下筆無主,扭一節秧歌,表達龍飛鳳舞之才。其實這正是榜書之大忌,書家之必醒。

字是岳陽知府張槐所書,早在一月之前,就已寫好,裝裱了,命府中師爺專程送來。胡世倌恭恭敬敬地接了,就等著壽日掛出,讓眾位賓客觀賞,也有一點炫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