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安靜等著皇帝發完火離去,才站起來,眉梢眼角的不屑一顧再不斂著。不過蕭懷瑾寬容了她十天時間,她鬆一口氣,又去了隔間,拿過方才收繳的胭脂水粉,一一檢視。
每個妃子家世不同,喜好不同,香料水粉的自然也有天壤之別。何貴妃的多是真臘、龜茲等地的貢品,淑妃用的水粉香氣像是小姑娘似的,賢妃的胭脂香料少且清淡,麗妃最誇張足足有一箱子,還有九嬪、婕妤……儘管這些妃嬪們用度不一,但從她們宮裡收繳上來的東西里,她都發現了同樣的事物。
——是一個白瓷綴花盒盛著的桃花口脂,淺淡的粉色,色澤恬淡,氣韻芬芳。令人看了愛不釋手。
桃花,活血化瘀,常用以行經,藥性並不激烈。先前被她差遣去太醫局問話的宮人,已經來回話了,桃花若輔以桂枝、芍藥、丹皮、桃仁等,加大劑量,服食多日,可用以墮胎。
韋無默以手捻起一點口脂,放到鼻端輕嗅。
這些桃花口脂,都是德妃開春時親手所做的,以桃花、蘇合油調製,也送了她一份。她當時挺高興,為著德妃這份心意。
蘇合油亦有活血行氣之效,量少倒是不礙事。但若量多的話——
妃嬪們每日都要晨昏定省,皇后是在眾妃嬪聚在一處請安時早產的。
倘若那些妃嬪都用了這種口脂,每日桃花與蘇合香氣瀰漫……有了這個引子,皇后再容易動怒,被引動了早產,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碰上何貴妃恰好吵了那幾句,便遭上了這無妄之災。
。
幕後之人算計得十分縝密,幾個細微的誘因併發,皇后的早產更像是情緒導致。而早產生出了死胎來,胎兒死因更容易掩人耳目。也即是說,對方的目的在於孩子,皇后的大出血之死,倒是意外了。
蘇合清淡的香氣縈繞在鼻端,韋無默心中暗自推測了一切,越想越心涼。
她本應該順著這懷疑,暗中將德妃查下去。卻又不斷打消這個念頭,反而想親自去問證。
——因為德妃不應該是這樣的人,她在宮裡長大這些年,對人的心思是有直覺的。她寧願相信,這只是德妃無心之失!
但……倘若是她看走了眼呢?倘若德妃只是面上做出一副親切無辜的模樣,實則為了鳳位而裝腔作勢,包藏禍心?
如果真是這樣,那德妃未免太可怕了。
明明夏日是明豔的,韋無默卻覺得涼意從骨縫裡直冒,不寒而慄。
她走在回長生殿的路上,烈日當頭,卻感覺不到一絲熱意,無意識地踩著陽光下拉長的影子,一會兒質疑,一會兒推翻,心中已經如滾油沸騰,翻山倒海。
從宮正司到長生殿,要過兩道宮門,拐幾個彎,往往走兩炷香的功夫。然而韋無默走得如一抹嫩綠的風,匆匆而至。
後宮這些日子都緊盯著宮正司的動靜,不免又猜測紛紜,知道她大概是有了什麼眉目。
。
這個驚怖的發現,韋無默對皇帝壓下了,卻不能不對太后說。
長生殿裡,何貴妃也在,她這幾日都來此侍奉太后,無非是透過這個舉動向外人宣示,不論發生了什麼,她都是何家的人,地位穩著呢。
韋無默向太后和貴妃分別行了禮,袖子一伸,一盒白瓷裝的口脂放到了案上。
長條狀的白瓷盒在案几上翻滾跳躍了幾下,躺平了。
何貴妃識得這個瓷盒,謝令鳶送的桃花口脂,她用慣了宮裡的好東西,用這口脂時,還挺新奇。
韋無默:“太醫局說,皇后那日早產胎動,除了動氣,還應有活血之物引動。奴婢在所有宮主那裡,都發現了這桃花口脂。太醫局驗過,配方有桃花、蘇合油……”
她沒有遮遮掩掩也沒有添油加醋。後面的話,無需多言。何太后與何貴妃都是大門第出身,彎彎繞繞都明白。
何太后不言不語,她伸出手,拿過瓷盒,在眼前打量。這口脂,謝令鳶也送了她一份。
那時她拿到口脂,心裡想起的卻是很多年前,先帝在世時,宋逸修每每出宮,總會帶些宮外的小玩意兒給大皇子。那些物事裡,偶爾夾雜著一兩件首飾或胭脂。
有一次便是桃花口脂。她還清晰記得,味道比謝令鳶親手做的更濃郁一些,色澤也更豔麗。
何容琛淡淡道:“叫德妃來問問話吧。哀家親自問。”並沒有動怒的意思,令人捉摸不透。
比起何太后的冷靜自若,何貴妃心中卻泛起了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