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早卒的宗室子弟不少,許多駭人聽聞的方法,蕭懷瑾也有所耳聞。他的手一直髮著抖,碰倒了案几上的茶盞。蘇祈恩眼疾手快扶正,茶水浸了袖子,蕭懷瑾卻渾然忘了燙:“那皇后呢?她的死和這個毒有關嗎?”
陳太醫蹙眉,答得謹慎:“皇后之死與這毒倒沒直接關係,她確是死於大出血。但這毒長久服食,會導致肝氣大盛陽亢,令人心情暴戾、焦躁,易固執。”
肝氣盛了,人就容易鑽牛角尖,長期處於憤怒抑鬱焦灼的狀態,也極容易影響生育。
“所以說皇后早產,一方面是因急怒攻心引動了胎氣,還有個誘因,應該是……服食或接觸過活血之類的物事,兩樣湊在一起導致疾發。”
蕭懷瑾冷冷一哂。
好高明啊。
細水長流的慢性**,量淺而細微,誰也覺察不出。藥又引得皇后躁鬱易怒,再輔以活血之物,早產死胎,大出血身亡。
他的後宮裡,居然還隱藏著這樣心狠手辣的妃嬪。他想一想,簡直都要不寒而慄!
他揮了揮手,陳太醫退下後,他對著案上的奏章發了許久的怔,什麼北方鹽鐵流通有異狀,什麼南方水患,一個字也入不了心裡。
他兀地將筆摔在地上,濺起的墨漬一排落在了牆上。起身冷聲道:“擺駕宮正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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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正司一直是委任了韋無默代管,太后也吩咐她仔細清查。遂這幾日,韋無默命人將各宮搜了一遍,得了太醫院的驗毒結論後,又翻閱了後宮一年來去尚膳局和太醫院領的食材藥材。
但活血之物總是避免不了的,不少妃嬪都有行經不暢的毛病,多多少少得吃些桂枝一類。她留神將冊子翻了幾遍——宮裡煎藥的藥渣都會由太醫院回收檢查,也沒有發現哪個宮私藏了藥材。
又看了香料的進出,除了麗正殿用了不少蘇合油,其他宮裡或多或少也會用點香料,劑量不至於大到引動皇后的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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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懷瑾到了宮正司時,韋無默正在翻下人收上來的香料和胭脂水粉。她的目光從重華殿的份子,一直巡梭到明正殿的份子,從貴妃一直到了下面的五品才人。
驀然,她腦海中靈光一現,復又將這些東西,全都看了一遍,微微蹙起眉,揮手示意下人去太醫院替她問幾句話。
有不對勁。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外面就傳來通報聲:“聖人駕到——”
韋無默趕緊出門跪下見禮。蕭懷瑾如風一般掠過她,直接進了宮正司的門。
他對這個女官實在喜歡不起來,這個韋家的遺孤,自小被何容琛當女兒收養,因容貌漂亮,對外一身口無遮攔的性子,又兼她身上有著韋家人張揚的本性,囂張不改,實在是有點討厭。
“太醫局將情況都跟朕講了,後宮難辭其咎,必要徹查。”他步履匆匆,開門見山問道:“你這裡查的怎麼樣了?”
韋無默跟著進門,感受到了蕭懷瑾身上釋放的威壓,她冷靜地回道:“坤儀殿的宮人,奴婢都已經問過了。據娘娘身邊的大宮女抱翠說,安胎藥是她和另外兩個心腹守著煎的,絕不可能加有任何藥材,也不會有外人下毒。用了兩道刑,都不見供詞混亂,可見是不假。太醫局收回的藥渣,奴婢也派人問過了,從未驗出蹊蹺……”
“砰”的一聲,蕭懷瑾一拳打在殿柱上,沉悶的擊聲,聽得韋無默不寒而慄。壓抑陰冷幾乎充斥了四周,蕭懷瑾的聲音也一道擠壓而來:“可還有發現什麼別的線索?”
韋無默目光一閃,想到了方才驚怖的發現。她丹唇微啟,又抿住了。本應稟報蕭懷瑾,卻猶豫了一下,最終叩首道:“尚未有什麼發現,請容奴婢再搜查。”
聽了她的回答,蕭懷瑾不免失望,這失望壓在心頭髮酵,逐漸怒意更甚。
是無能為力的憤怒。
那十惡不赦之人潛伏於後宮,興許對他笑裡藏刀,說著口蜜腹劍的話,卻轉眼間害死他的妻子,毒死他的孩子。她隱藏在鮮血後,手段是不為人所察的陰狠,興許還在得意洋洋,看他笑話。
他何其無力!他連憤怒都無以發洩!
他胸口起伏著,在宮正司轉了幾圈,餘光掃到韋無默那張美得凌厲的臉。她低垂著頭不言不語,眼睛一眨不眨,連悲憫或嘲諷都看不清。
蕭懷瑾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皇后還有兩日就要入殮,朕再給你一旬時間,需要什麼儘可以提……朕想對皇后和孩子有個交待。”
韋無默無聲叩首:“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