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承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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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東宮,何容琛為良娣,又撫養皇長孫,實為東宮后妃第一人。遂東宮事務的管理,也交到了她手上,與王賢妃共同理持宮務,羨煞他人。
然而走到了這一步,何容琛卻覺出悵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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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午後,踩著一地枯萎落葉,她推開了大和殿無人問津的門。
隨著門軸發出的枯啞暗響,韋晴嵐從屋內深處的陰影裡蹣跚走出。陽光爭先恐後從門中湧入,使人清楚看到她的面色蒼白桎梏。
爭鬥幾年,仇人相見,卻是這般淒涼景緻。站在窗欞闢出的陰影下,何容琛無一絲快意,韋晴嵐亦無一絲悔意。她直視何容琛的眼睛,咬牙說,我沒有殺顧奉儀,我沒有害過她!
那一瞬,何容琛幾乎想信了。因為韋晴嵐大大的眼眸裡,湧出了她入宮三載以來,從未見過的淚光。她恨到極致想要復仇的心情,忽然就被釜底抽薪了般,化作無根浮萍,飄起來找不到著落——
韋晴嵐是不是幕後之人,不重要。皇家需要她是,她便是了。皇家不能讓她生下龍嗣,她便唯有揹負罪名,幽居在此。
向強者復仇是快意,向弱者復仇是自欺。所以,何容琛連發洩苦痛以至療傷,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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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晴嵐沒再理何容琛,她的驕傲容不得向任何女人低下頭顱。待何容琛走出大和殿時回望,那望不到邊際的陰影裡,她已經跪在了神龕前,那裡燃著佛香,經年餘韻的悠長。
宋逸修還等在殿外,日後他要常在太子處和良娣處行事了。他的目光也跟著遙遙望入內殿,韋晴嵐正在神龕前長跪不起,背影萬分虔誠。
“求什麼神佛。”何容琛收回目光,一如初時的堅毅,似是在斥韋氏,也似是在斥心頭一閃而逝的軟弱。“終究不過是事在人為罷了。事已至此,就認了!”
命運如此待人,就將其踩入腳下!
聞言,宋逸修唇角微微一彎,目光溫和地睇過來,言語卻是比秋寒還炎涼:“天地不仁,不如求己。”
不如求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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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落葉隨了白雪,秋冬遠遠行去,晉國迎來了天賜十九年,天子蕭嗣豐駕崩了。
蕭道軒繼大統,次年改元景祐,舉國迎來了新的氣候。
因何容琛撫養故人之子,厚德明彰,遂封德妃,以其代掌鳳印,統領六宮。
孫良媛淑麗嫻柔,封淑妃。顧慮到韋氏,蕭道軒終究封了韋晴嵐為昭儀,九嬪之首,如此算是極給韋家面子。韋昭儀遷居清輝殿,依舊冷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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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蕭懷瑜也已滿了週歲,能夠軟軟地喊一聲母妃了。
春風初融了寒冰,枝頭抽出了新芽。
那個風裡裹挾著暖意的初晨,蕭懷瑜坐在床上,睜著黑葡萄似的清澈無瑕的眼睛,喊出了一聲又輕又黏的“母親”。
何容琛心中一暖,似乎是暌違了多年的名為幸福的感覺,滲入每一寸肌理,沿著四肢百骸匯聚成流,湧入心田,躍動著流淌。
即便蕭道軒忙得無瑕來她宮裡小坐,那些寂寞淒涼意,也都可以被一併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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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道軒甫一登基,便依著先帝遺命,派親隨去了江南蘭溪,拜訪高門酈氏。
說起酈氏,是本朝一個殊異的存在。太…祖蕭昶起兵時,南下攻打楚國,楚國人臣潰散,蕭昶的義軍所行之處,城門大開,官民跪地迎他們入內。
唯有酈氏所管轄的廣陵、會稽、下邳城,堅決不肯投降。蕭昶威逼利誘,皆不得法。最令他氣急敗壞的是,在下邳城,號召全城百姓死守城池的酈氏族人,乃是一支娘子軍。
交戰數月後,晉軍不但未能取勝,蕭昶反而在一次交戰中墜馬,他被下屬救回來後,想到敗於女人之手,活生生氣死了。
他的兒子蕭權,則將這筆爛賬,算在了酈氏的頭上。待晉國定鼎天下,酈氏不再入朝為官。如此近百年,酈氏一直闊別政治中心長安,偏安一隅地持著自己的治家之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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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先帝時,想要興科舉,卻不能大刀闊斧地動,此時才又想到了以禮學世家著稱的蘭溪酈氏。於是,在蕭道軒還是太子時,先帝便送他去酈氏求學,以此謀求開拓。後來又藉著太子大婚,藉機開恩科,讓一些酈氏門生先入了官場。
如今,蕭道軒藉著先帝遺命,把酈氏高門迎回了長安。
一同迎來的,還有酈氏宗長的嫡系女兒,酈禪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