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過的地方,也是自她走後,讓他始終不敢涉足的禁地。
而現在,她就在那裡。
慕沚有些身形不穩地推開門,軒窗前,立著一抹纖瘦嬌小的背影,浸染在緋紅的晚霞之中,彷彿紙傘上胭脂繪成的蝴蝶,一種無法描述的哀傷之美,如同從骨髓深處流著血,落寞而傾麗。
聽到響動,她倏然轉過頭來,嫋嫋衣香拂入空氣,飄忽在彼此之間,那一刻,慕沚像是得了嚴重的心悸,幾乎不能呼吸。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不能動彈,不能言語,二人就這樣注視,那麼久,那麼久,仿若千千萬萬年的沉默都凝聚於此,當偶然轉醒,才知一生都已經過去。
她的臉在陰影暗處,只依稀看得雙目中閃爍著零星的碎光,宛如寶珠的幽麗之華,在夜間流瀉。
她緩緩張開口:“以前,無論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我,都會替我辦到。”
慕沚看著她,眼神恍惚,已似成痴。
慕勉蠕動下兩瓣嫣唇,無聲地咽入一口苦澀:“我本來想說,哥哥,你不要娶她好不好?就當做是我這一輩子最後提出的要求,只要你答應,什麼事我都願意做,我不會再纏著你,不會再煩你,哪怕一輩子留在獨悠谷也好……”
慕沚終於驚醒,微顫的瞳孔裡,是一片撕心裂肺的慘痛。
慕勉笑了笑,隱忍的眼淚,終究如泉湧般噴薄而出,流淌過勝雪肌膚,比那一襲白裳還要蒼白:“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勉……兒……”
痛到了極處,慕沚顫抖地啟開唇齒,忍不住喚出了那個糾纏自己無數次的夜晚,魂牽夢繞,心心念唸的名字。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目光不敢錯開半分,就像怕自己的夢醒了。
時間一晃,已經過去兩年,他的勉兒長高了,也瘦了,站在那裡亭亭玉立,他多想靠近一點,抱抱她,伸手觸碰一下,哪怕、哪怕是她的一根頭髮也好。
然而那一步,卻有千鈞沉重,好比壓在心臟上的巨石快要無法喘息,讓他只能呆在原地,攥緊手,攥到恨不得出血,強行抑制著想要把她死死抱入懷中的衝動,正如她所說,已經來不及了。
今夜,他是別人的新郎。
而她,是與他擁有相同血緣的妹妹。
他們的身份,隔著萬丈深壑。
一句話,令他們近在咫尺,卻遠若天涯。
那時慕勉含淚微笑,自是一番梨花懾雨般的清麗脫俗,那種清絕的笑,彷彿是鼓起一輩子所有的勇氣,其中所蘊的決絕之意,竟讓慕沚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她說:“哥哥,我要忘了你。”
一霎間,五內俱裂。
慕沚慘白著臉,幾近崩潰。
慕勉想到以前的他,白衣勝雪,清雅絕塵,而今日的他,穿著一身喜慶的紅色禮服,那紅,如同致命的毒,深深刺傷她的眼睛。
原來,她學會獨立,學會習慣沒有他的日子,卻唯獨沒能學會,如何將他割離開自己的心。
如今,她只想忘記,只想忘記這刻骨銘心的痛,她在他面前強撐堅強,或許下一刻,下一刻,她就再也笑不出來,就真的受不了了……
門被推開,得著訊息的慕夫人笑逐顏開地進來,打破二人之間近乎絕望的沉默。
“娘……”慕勉目光終於從慕沚身上移開,一張嬌顏淚痕猶溼。
“勉兒……”慕夫人忙上前牽起她小手,只覺喜上加喜,“你這孩子,怎麼一個人跑來了,原本我還聽謝谷主說你生病無法來了。”
慕勉哭得梨花帶雨,慕夫人見此情景,知道他們兄妹二人自小感情要好,時隔兩年相見,自然難分難捨,一邊用帕子替她擦著淚,一邊柔聲哄勸:“好了不哭了,今天是你哥哥的大喜之日,可不許再跟小時候似的,耍小孩子脾氣了。”
說罷,抬頭朝慕沚半責半怪道:“你也是,大婚的日子不分輕重,儀式還未結束,怎能一個人丟下新娘跑出來?幸好你爹爹這會兒正忙著應客,否則知道了定要動怒。”
慕沚低下頭,無人看到那掩於袖中的雙手,正彷彿壞掉似的,抖得不成樣子。
慕夫人吩咐臨安:“快些陪公子爺回去。”
慕沚用力閉下眼睛,當那些強烈激越的情緒終於被遏制住,他的表情竟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平靜,好似從高空墜落被摔得粉身碎骨,當痛到淋漓盡致,當痛到再無感覺,心中便泛起難以言喻恍若扭曲一般的快意。
無人可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