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死前有沒有將其他的賬冊給了高翰文,或是給高翰文看過。
呂芳望著高翰文的眼睛,要從他眼睛裡看出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高翰文這句話本是真話,這時對視呂芳的眼睛自然坦蕩。
呂芳:“你到杭州第二天就見了沈一石,他都陪你去了哪裡?除了陪你看絲綢,就沒有給你看賬冊?”那雙看似慈藹卻深不見底的目光又盯緊了高翰文的雙眼。
高翰文突然警醒了,莫非浙江的案子已經查到了織造局,查到了楊金水,這才驚動了這位宮裡人稱老祖宗官場暗稱“內相”的呂公公深夜親自來了!
他立刻想起了一個人,想起了自己檻送京師的前一天晚上在杭州知府衙門後堂曾經提醒過他的海瑞!他定在那裡,眼前的呂芳虛了,慢慢幻成了海瑞!
呂芳見他目光虛了,緊接著說道:“我今天到這兒見你,為了救你。有什麼就說什麼,全都說了,你就沒事。”
人之幻相皆由心生!或是天意,呂芳這時說的話共是五句,二十七字,海瑞那晚對他說的話也是五句,二十七字,這時高翰文眼前的呂芳既已幻成了海瑞,他那張和海瑞說的同樣字句的聲音自然地幻成了海瑞的聲音:“那我也不能送你了。到了京裡,什麼話也不要說。只有沉默,才能出獄。”
“說吧。說了我也好給你解脫罪名。”呂芳依然不緊不慢地催道。
高翰文眼前的海瑞消失了,還是那個呂公公坐在那裡。
他知道該怎麼說了,可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好大的聲音!
是芸娘似乎在掙脫別人大聲呼喊:“他到浙江才一個多月能知道什麼?你們讓我過去,我跟呂公公回話!”
一直和煦如風的呂芳這時目光也倏地望向了那扇門,接著又望向了高翰文。
高翰文卻在這時慢慢閉上了眼。
門外傳來了提刑司太監的聲音:“什麼地方,懂不懂規矩?問你的時候再說話。叵去!”
“讓她進來,”呂芳發話了。
“是呢!”提刑司太監的聲音立刻變了,“進去吧。”
門從外面輕輕推開了,呂芳慢慢向那個方向望去。
穿著粗布女衫,一頭梳得整整齊齊的黑髮,只插著一支銅簪,臉上也沒有任何脂粉,這時的芸娘已然無有了絲毫的風塵氣,也不像貧寒家女子,倒隱隱透出大家閨秀的風範。呂芳好一陣看,芸娘站在門口低垂下眼。
“罪員先行迴避吧。”高翰文這時競一眼也不看芸娘,低著頭便要向門外走去。
“不必。”呂芳叫住了他,又對芸娘說,“你進來。”
芸娘輕步走了進來,在呂芳的另一邊停下了。
呂芳對著門外:“都出去,院子外待著。”
房門外的幾個提刑司太監齊聲應道:“是。”
一個人從外面又帶上了房門,接著一陣腳步聲,所有的人都退出了小院。
“你就是那個跟了揚金水四年的芸娘?”呂芳這才向芸娘發問。
“是。”芸娘這一聲答得極輕。
“沒有什麼丟人的。”呂芳神態十分自然,“宮裡十萬太監宮女,結為對食的有好幾百對呢。人有五倫,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是也。你和楊金水雖無夫妻之實,畢竟還有夫妻之名。想不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芸孃的心像被刀子在割著,微抬起了服沒有看呂芳而是掠向高翰文。
高翰文兩眼依然閉著,只眉頭鎖緊了。
芸娘這才望向呂芳:“回呂公公話,芸娘跟楊公公沒有什麼夫妻之名,我只是伺候他的一個奴婢。後來楊公公認我做了乾女兒,我應該稱他乾爹。”
“稱什麼都行。”呂芳神態一下子冷了,“我問你想不想知道他現在怎樣了。”
芸娘:“乾爹有呂公公呵護,再怎樣也會平平安安的。”
竟是這樣回話,呂芳望了望她,又望了一眼高翰文,面容陡地端嚴起來:“沒有誰能呵護誰。在我大明朝只有一個太陽能照著兩京一十三省,那就是皇上。這顆太陽上面還有更大的主,那就是老天爺。我告訴你們,楊金水現在誰也呵護不了了,老天爺收他了。”
芸娘跟中閃了驚愕。
高翰文也倏地睜開了眼,望著呂芳。
呂芳:“浙江的八百里急遞今兒下晌到的,楊金水瘋了。”
芸孃的眼和高翰文的眼終於碰在了一起,從出杭州的驛站到現在,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正眼相對。高翰文字能地要將目光移開,但被芸娘眼中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