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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部分

他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偷偷留意的我呢?

我咳了聲清清嗓子,抬眼看著他一如往昔行雲流水的動作,連帶著說的“某的小十四”,都十分輕巧,在這麼多仙君面前,他這個幾萬萬年的老神仙皮厚肉燥的,也不怕害臊麼。

我臉皮禁不住他這般調侃,早就紅成一片,轉過頭故作鎮定道,“其實、其實也不枯燥啊。”而後想了想,又道,“師父見十四是閉著眼在打瞌睡,其實不然。十四是在心裡慢慢的參著這無邊的命數呢。”

許久不曾說過謊話,我這薄薄的臉皮,實在太不禁使喚了,一路紅到耳根,身子向旁處移了半寸,垂首作探討狀道,“師父,世間當真有因果惡報之說麼?結善因,得善果因緣果報,當真如此麼?”

阿君眼皮耷拉著,淡淡然喝了口茶,好整以暇道,“怎麼,十四不信?”

我垂頭垂得脖子發酸,只一味盯著他浮去的杯盞上的細微茶葉星沫,踟躕支吾道,“十四以為,那不過是世間教人向善的把戲罷了,教人要發慈悲心,大作善心,下輩子輪迴才可以有好的果報,諸如此類,諸如此類……”

我搖頭晃腦一股腦兒將往昔在佛法經書中看來的玄理悟了個通透,說到盡頭處,又口若懸河道:“師父且看看這凡界裡頭的人,一心向善的大多活不長命,而壞人卻禍害千年。貪官汙吏們家中萬貫家財,路有凍死骨朱門狗肉臭,外頭凍死的好心人千千萬,如果當真有因緣果報,緣何好人命短,壞人命長?”

我本來只不過是打岔,這麼一講,便是講得義憤填膺,掄起一壺茶水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阿君看我半晌,浮著茶蓋的手停了停,任憑我如此舌燦蓮花虛張聲勢,也不過幽幽嘆了句,“唔,十四不懂,因果通三世,今生貧苦的人,你且去翻翻他前世的命數,今生作惡的人,你再等多幾十年看看他,唔,興許就墮了畜生道。”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腳丫子,默不作聲,彼時心中想的是,像阿君這種活了上萬萬年的老神仙,大概什麼前世今生都看遍了吧,什麼六道,什麼輪迴,在別人看來是灰飛煙滅永無盡頭的事,到了他眼裡,大抵只不過拿個蒼蠅拍拍死一隻蟲子的事情。

他的壽命那樣長遠,世間萬物在他心裡,不過滄海之一粟,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和尋常人一般,也有著失望、憤怒、悱惻傷感的心情呢?

阿君咳了咳,接著深沉道,“世間一物生,一物滅,皆有因緣,事物本身乃因,諸如稻穀,以種子為因,其餘的陽光、雨露、泥土、勞作等等皆為緣。種種因緣,和合生作穀子。”

我呆呆望著地上,方才淋在上頭的茶漬,全作了虛無的一灘陰影,化在地上。

阿君似是有所察覺,朝著地上那片幾乎不可察覺的黑影,“方才你朝這兒淋了水漬,要是若干年後這兒長成了穀物,你方才的茶水,便是全作的緣了。”

我諾諾的應著,艱難的抬起眼皮,扯出來一個笑,“師父的意思是,方才十四淋的這茶水,還是我不經意種下的一樁善緣。”

我心裡千頭萬緒,全作了莫測的模樣。

阿君撫著我的頭,溫和道:“彼時在山上,你便只曉得吃飯睡覺打師兄,而今在佛法大會上,反而認認真真垂首做聆聽之態,也會講些玄理之法了,某很是欣喜。”

我羞愧的轉過了頭。

他又在我身後,養氣怡神說著,“前生為何,後世為何。小十四,大抵以你的修為,也從未想過自己的三生命數吧?”

我自己的三生命數?我的腦中轟然一聲炸開來。

想來他不過是提了句無關痛癢的話,卻在我靈臺處攪得生疼,似踹翻一鍋滾燙的熱湯辣油,有人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往我心頭七寸細細的淋著,那燙得滋滋燃著煙的湯水沿著心底一路蔓延上來,痛不可扼。我心裡突突的跳著,三百年的老臉無端一陣紅白,阿君的臉隱在我身後,我不敢回頭去看,彼時但凡我有點滴的勇氣,都想扯著他的衣襟,默不作聲盯著他瞧,瞧到他心虛,再字字句句拷問他,他這般冷血無情之人,又憑著什麼,在我面前與我雲淡風輕說著三生的命數?

他的聲音本是讓人如沐春風,見今卻成了冬天的霜雪,敲打在我心頭上。我想得七零八落,一派心意全成了流水迢迢,手握成拳,凝結的血氣漸漸冰涼。

便是在我這個思量的當口上,一隻爪子嗖的一聲,趴在我肩膀上,疾馳的風聲停在耳畔。

原是九師兄遣來的信使仙鶴。

阿君的聲音不高不低,恰好在我身後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