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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高地》創作談:站在人的立場上(1)

文/徐貴祥

公曆二○○五年最後一天的早晨,我犯了一個說不上是智力上的還是記憶力上的錯誤,我把這一天記成了二○○六年的元旦,所以就沒有去辦公室,作為一個上班族,我很珍惜節假日。懶洋洋地起床之後,發現北京的天空似乎壓得很低,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氣息。我的心裡突然湧上一陣喜悅,預感到要下雪。果然,到了八點鐘左右,花瓣一樣的大雪紛紛揚揚飄落下來,而且越下越猛。我喜歡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下雨、下雪乃至下霜都會讓我感到親切,讓我產生一種同自然和童年親密接觸的感覺。我於是出門,在款款不絕絲綢一樣的落雪中走到北三環,盡情地享受蒼天賜予我的天籟之音。這一刻,我的內心像雪原一樣寧靜,像雪花一樣純淨。

一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宿舍,開啟電腦,我仍然密切關注著窗外的情景,我渴望雪花來的更猛烈一些,斗膽作個類比,這種感覺就像高爾基呼喚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那場狂雪僅僅下了個把小時就停了,然而我心中的大雪卻剛剛啟程。就是那個上午,我開始寫作小說《高地》。我不知道我的靈感與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雪有沒有關係,我只知道,那場大雪讓我心靈的大門洞開。

我的小說從一個叫嚴澤光的人物開始,十年前我就開始琢磨這個人物,他的原型是我老部隊的一位師長,因病去世,傳說他在彌留之際留下遺言,希望在免職的時候,儘量避免他的名字和另一位首長的名字出現在同一份檔案上。這個傳說中的遺囑,給了我巨大的遐想空間,此後十年,這個事件在我的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如果這個傳說是真的,那麼在這個傳說的背後,到底有多少恩怨,癥結到底在哪裡,這兩個軍人之間到底發生了多少故事?我相信,那故事一定是曲折的豐富的,就像深深的海底。可是,我一直沒有找到切入這個故事的最佳視角,當然也就談不上最佳的敘述角度,更談不上把握這個離奇故事的尺度了。

我在雪地裡徜徉了許久,又隔窗相望了許久,原本狹窄的視野白雪皚皚,天地變得空曠遼闊。就在這中間,我似乎突然開竅了。也許,我們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許我們都不理解或者說都陷入了常規的誤區去揣測那個名叫嚴澤光的老軍人,也許,這個傳說的遺囑的背後隱藏著更深層次的動機,有著常人無法破譯的天機。如果在此之前我們早一點想起雨果的那段經典語錄,看到了比天空更加寬闊的東西,或許我就不會摸索十年依然兩眼迷茫了。

感謝那場不期而至的大雪,儘管它來去匆匆。雪停了,我的笨拙的指頭卻從此在電腦鍵盤上瘋狂地跳動,彈奏著我的《高地》交響樂。我終於找到了通往《高地》的最佳路線,那就是讓我的作品人物再回到真實的生活當中,正視他們的高尚和不高尚,正視他們的智慧和不智慧,正視他們臉上的陽光和心靈的陰影。用人的道德觀和價值觀而不是用神或鬼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去衡量他們,讓他們說人話而不是說神話或者鬼話。

《高地》創作談:站在人的立場上(2)

在那些日子裡,我和我的作品人物生活在一起,同他們對話甚至乾脆就成了他們,我成了嚴澤光,成了讓嚴澤光死不瞑目的王鐵山,成了那些在冰天雪地裡死去的或者仍然活著並繼續戰鬥的人們,我同他們融為一體,為他們的勝利而狂喜,為他們的失敗而沉痛,為他們的情誼每一次出現斷裂而憂傷憂心,為他們的每一次重歸於好並高度默契的配合而激動得熱淚長流。我進入到他們在此後幾十年所產生的那種“扯不斷、理還亂”的絲絲入扣的糾葛關係中,我相信我近距離地觀察了那兩個軍人、那兩家軍人、那兩代軍人,他們的事業,他們的情感,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命運,像在雪地裡綻放的梅花一樣鮮活醒目。我的手指撥開了時代籠罩在他們頭上的光環,也撥開了世俗覆蓋在他們頭上的陰影。在我的視野裡,他們終於還原成了活生生的人,像我們一樣高尚或者不高尚,像我們一樣英雄或者不英雄,像我們一樣經常被宏大的抱負激動得渾身顫抖、卻也經常被七情六慾折磨得神魂顛倒。我們的一切幾乎都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生命存在的過程。只要你把握住了他們過程,尤其是你設身處地進入到他們的過程當中,那真的像開啟了天目,這個過程中的每一個環節,每一個情節,每一個細節,都在你眼前播映。似乎你已經不再是寫作,你已經同你的作品合二而一。

我相信,在一部成熟的作品中,有很多因素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寫小說不是想寫好就能寫得好的,它需要長期的、深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