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記得那麼清晰。
九點鐘,依然是那間醫院,潔白的牆壁,擁堵的走廊。
醫院永遠不會因為現在是正月春節而有絲毫的改變,醫院依舊飄散著熟悉的消毒水的氣味,病人依舊在痛苦的呻吟,醫生的眼光也依舊帶著嘲諷和冰冷。
千葉拿著一疊的化驗單和收費單,外加一本嶄新的全市通用病歷卡。
醫生在病歷卡上寫了兩行字,然後合上本子看了看封面上填寫的資料:米蘭,26歲,已婚。
她笑得怪異:“你姐妹兩個感情還真好。”
原來她竟然還記得上次千葉陪陳鈺瑩來醫院的事。
千葉咬了咬唇,虛弱地笑道:“我也沒辦法,誰想吃那麼多藥還能得呢,現在只能生一個,這胎懷是懷了,萬一有個好歹的,那可怎麼是好?”
醫生一聽,倒是非常認同她的說詞,正色道:“避孕藥的確有副作用。”一邊埋首寫病歷一邊繼續:“其實你年紀也不小了,為什麼還吃藥避孕呢?趁早生一胎對你對孩子都好。”
“沒辦法,工作忙。”她笑得更如虛弱,真怕自己再也裝不下去,心裡痠痛得太過厲害,雖然她正在極力忽視那種尖銳的痛感。
“上午手術室有空,我看就一會兒安排一下吧,誰陪你來的?”
“沒,就我一個人。”
“手術結束後,你一個人走行不行?”
“行的,沒什麼問題。”
也許婦產科的醫生對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司空見慣了,只是說了兩句,也就沒再多關照什麼,直接讓千葉跟著一名護士去手術室做準備。
婦產科的手術室是間不算大的小房間,即使通著中央空調,但她跨進門時仍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護士背對著她,熟練地準備好各種手術器械,金屬碰撞的聲音越發讓她變得緊張。
“把褲子脫了,躺上去。”
她侷促不安地把手按在自己的褲腰上,手指不住地發顫。
一分鐘後,護士回了回頭,發現她還傻站在手術床邊上,不耐煩地催促:“脫啊,你要怕冷,只脫掉一條褲腿也行。”她揮揮手,忽然指向千葉。
千葉哆嗦著往床邊挪。
“噯,你把你的包……擱那吧。”
她緊張地抓著包,牙關咬得異常緊,五指僵硬地扣住包帶。
“你一個人呀?包裡有什麼貴重物品嗎?那你自己拿著吧……人躺上去,唉,往下躺點兒,腿擱在那上面……”
腿在抽搐,這是一種她的神經乃至她的身體無法控制的一種顫慄。特別是在看到醫生進了手術室後,她抖得更加厲害。
“別緊張,放輕鬆點兒。小手術,你就當自己睡了一覺。”護士握住她的左手尋找靜脈準備打點滴。
冰冷的針刺進她的肌膚,右手緊握的包突然震動起來,配合著她不由自主的顫抖,發出嗡嗡的震顫聲。
嗡嗡……
嗡嗡嗡……
嗡嗡嗡嗡……
……
“好吵。”
“別睡了,有你的信。”
一封信遞到面前,她伸手接過來,不用看寄信人地址便已瞭然地說:“哦,是媽媽寫的信。”
“你不拆開看嗎?”
“等會兒。”好睏,困得她還想繼續睡。
但是他搖醒她,執拗地問:“名字寫錯了吧?”
“什麼?”
“你看上面寫著蘇奷葉收。”修長的食指點著信封上的名字。
媽媽的字寫得不大好看,她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三個字,皺起了眉頭:“沒錯。我叫蘇奷葉,18歲以前一直用的是這個‘奷’字。”
“女字的千,很美的字啊,為什麼不用了?”
她翻白眼,手指使勁戳向那個字:“寫潦草點兒,誰認得這個字的正確讀音?更多的人第一眼都念成了‘奸’,蘇奸葉,難聽死了!”事實是她上學的時候沒少因為這個字被同學取笑,她讓媽媽替她改名,可媽媽堅持不改,一直折磨到她十八週歲,她成年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揣上家裡的戶口本給自己改了名字。
他靠在她身上發笑,笑得如沐春風,眼眸亮晶晶。
她看著那張漂亮的臉蛋,迷迷糊糊地反問:“你的名字誰給取的?”
“Adrian?”
她搖頭。
“清晨?”
她點頭。
清晨,一個很美麗的名詞,卻成為了一個男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