莖碧清的蹄蘭。
是方雯,我大學不同系的學妹,我大四時她大一,我們一起在藝術團跳過舞。方雯活潑開朗,嘴巴很甜,對美女一向沒什麼免疫能力的我,自然和她關係還不錯。不過畢業後這些年,我藉由工作的忙碌來麻木自己,無心經營校園的友情,斷斷續續地漸漸疏淡了跟校友的一切聯絡。
幾年未見,這樣的偶遇還是令人欣喜的。剎那間,我腦子裡閃過的都是大學裡的點滴,那個我們練功的舞蹈室,那個華麗的禮堂,還有那些,曾經的人。
心裡騰地一痛。我趕緊揮了揮手,招呼方雯坐下。
方雯告訴我她剛在旁邊的寫字樓應聘一份貿易方面的工作。
“原來的工作不如意?”我問她。
方雯無奈地笑了笑。原來她畢業後進了一家通訊公司做銷售人員,不在編制內,薪資福利都很不穩定,由於她的性格開朗溫和,很多不該她乾的活都落到她的頭上。每天忙忙碌碌兢兢業業地堅持到現在,卻面臨著公司裁員的局面,像她這種沒有簽過正式合同的人自然是頭一批被砍掉的。
“那剛才的面試怎麼樣?”
“感覺不是很好,他們問了很多貿易上的問題我都答不好,但是他們說可以讓我考慮從助理做起,工資不高。我也不知道自己適合做什麼工作。”
方雯語氣中有幾許憂慮,我掠過一絲憐惜,腦中迅速盤算了一下,手頭的Case自然是沒有適合她的,我們做的都是高階人才的輸送。唯一可能的是看看相熟的HR有沒有誰能幫上忙。
心思百轉也只一瞬間,沒有把握前我並不想開口允諾什麼。
“那你現在住在哪裡?”
我記得方雯家在湛江,如果沒有了工作,她在廣州將何去何從。
“我姑姑他們一家在這裡,畢業後我就住在他們家。表弟在外讀書,家裡就是姑姑和姑父兩個人,對我很好。”
“哦,那就好。”
我沉吟了一下:“回去也跟長輩商量商量,聽聽他們的意見。剛開始出來工作需要的是積累經驗,總不可能馬上就能定下職業方向的,不要著急。”
方雯點了點頭。
我的手機突然在桌上跳躍起來,是妮可打來的。她問我下個禮拜二有沒有時間跟江川一單的線人見面。
“應該沒問題。”我一邊應著,一邊翻開我的備忘錄,看到下個禮拜二被我畫了個大大的紅圈。
“呃,不行,除了下禮拜二哪天都可以,那天是我死黨的婚禮。”
放下手機,方雯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突然笑嘻嘻地問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參加師姐和莫然師兄的婚禮呢?”
空氣頓時變得稀薄。
我猝不及防,被一股熱氣堵在喉嚨裡,說不出的乾澀難受。
莫然。多久沒有人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名字了。
“他、我……”我擠出一絲笑容:“我們沒有在一起。”
方雯顯然沒有料到,笑容頓時凝結在嘴角。
“嗯,那個,”我頓了頓,“他早幾年去奧地利了,進修音樂去了。”
她茫然地點點頭:“學音樂啊,真好……莫師兄的確很有才華呢,作的曲子都好好聽哦,和師姐的聲音配在一起真是天作……”
意識又說錯了,她趕緊止口,神情幾分尷尬。
我除了苦笑,也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表情。
06
子昕站在我面前,長裙純白飄逸,烏黑的長髮迎風飛揚。
髮絲輕拂過我的臉頰,微微刺痛了我的雙眼。
忽倏間,她的臉離我很近很近,美麗的眼睛裡滿含淚水。
她沒有開口,卻彷彿有許多聲音交雜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姐姐,姐姐……”
她那樣沉默,連轉身也悄無聲息。
我倉皇地伸手,妄圖拉住她,想開口留下她,卻不妨一雙冰冷的手偷偷鎖上我的咽喉。
窒息的寒冷風一樣灌進胸腔。
心裡彷彿被塞進了冰硬的鐵塊,沉沉地,一直下墜,下墜……
我低頭,看到那雙手,蒼白透明,刻著古樸紋路的檀木手鐲鮮豔奪目,再漸漸幻化成烏黑的長髮,閃著黑緞般妖異的光亮,一圈一圈,把我纏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我嚐到眼淚的微鹹,聞到死亡的氣息離我如此之近,這氣息如此熟悉,彷彿是莫然身上淡醇的菸草味道。
有人在身後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