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聽聞有凡人修仙得道,能悟機緣,了天意,通演卦數,今日眼見為實,倒也有幾分讚賞,回答道:“你這小道士算得不錯,速速隨我去。若救得人來,我許你龍眼東珠一枚,吞服可延年益壽,百年之後另有百歲。我看你資質尚可,兩百年或能大悟羽化,位列仙班,你說這可好啊?”
豐玉子正了正身姿,埋頭將白底青痕的衣袖連同外罩那件薄薄的白紗煙雲袍整理一番,方才說:“人既有病,理當尋醫,姑娘找我這道人又有何用處?”
今日早些時候,蓮兮已把這青陽方圓四十里內,凡有些名號的醫官郎中都趕去王家給夫人瞧病,可惜竟沒一箇中用的。倒是有一個庸醫自己無才,便舉薦山腰上白眉道人半仙通天,專解疑難奇事,吹得花裡胡哨。
蓮兮這才巴巴地找到豐玉子清修的破觀裡。和這道人磨磨唧唧半天,她耐性早被磨掉大半,抬高聲調半是威脅半是催促道:“我懶得和你囉嗦,你若不去,我一劍削了你半個腦袋,你便拿剩下半個腦袋玩那茶渣渣吧。”
豐玉子卻不理會她,自顧自埋頭理衣,好一會兒才說:“閣下好神氣,不如你削了本道半顆腦袋,再自己去給餘氏夫人治病,豈不美哉?”
眼看夕陽漸沉,蓮兮心中焦急不已,若不是她此前受了重創神元大減,如今又怎會幾同肉體凡胎,一絲神冥也提不上來,眼看著大哥兀自受難,自己卻在一邊束手無策。
她這一劍本來不過虛唬一唬,自然是削不下去的,如今豐玉子全不像個世外道人,倒像是個種蘑菇的,一來一往光是挨著窮磨嘰了,蓮兮便伸手準備強擄他下山。
指尖方觸到他頭頂綰起的髮絲,豐玉子於電光火石間抬眼,略微上揚的眼角鋒芒流洩,竟一瞬將蓮兮震懾。
她呆怔之際,趕緊抽回手,卻只看見豐玉子仍是滿眼觀戲似的閒散笑意,不緊不慢一展衣袖說道:“你這小姑娘倒也麻煩,不如這樣吧,本道要你東珠什麼也沒甚用處,你只許我一件事,我便立馬幫你下山醫治餘氏。”
“你只管說。”蓮兮不假思索答道。
豐玉子拿食指輕敲敲眉尾,好似極傷腦筋一般思忖了半天,才慢條斯理說:“本道現在尚未想好,他日再做打算,姑娘只記得有這一事便好。”
“我定記得,這又有何難。”她滿嘴應承,心中更自暗笑,任他一介凡夫俗子又能有什麼天大的請求,便是來日想要飛昇成仙,她也蠻可以敷衍了事一拖再拖,直拖得他歸西才罷。至於死後是去閻王那裡報道投胎轉世,還是別的什麼,又與她何干。萬一真讓他死後得道,一日在三界偶遇,還不得躬身敬她一聲東蓮尊君。
肚裡縱然打了個九轉十八彎,她仍是有求於豐玉子,少不得面上堆笑,又是巴結又是催促,好說歹說總算見這蘑菇道人步履緩緩往那王姓書生家去了。蓮兮心中不放心,卻不敢同豐玉子一齊上門去,只像早些時候尾隨醫官們那般,遠遠跟在後邊,見蘑菇道人一腳跨入王家門檻,她才放下心,趁暮色四合天光昏暗,飛身攀到書生家房頂,輕手輕腳揭開片屋瓦往裡窺看。
第二節 我本蓮心 君自憐兮(2)
這王書生單名一個蕭字,是青陽本地人士,生父王易遊手好閒終日混跡賭坊酒館,酒後脾性極差,專好毆打王蕭母子,王蕭他孃親陳氏一日忍無可忍終於奮起反抗,可謂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把大斧頭脆生生直送她家相公雲遊西天去,官府當差的還未趕來逮人,陳氏卻先一條白綾穿梁過,將自己吊死。於是王蕭五歲後便由嬸嬸一手撫養帶大,前兩年嬸嬸也撒手歸西,臨終前專留下一小筆錢款供王蕭娶妻生子。
今年年初王蕭好不容易遂了嬸嬸的遺願,娶了青陽數一數二的餘氏美人為妻。且不論這對才子佳人是怎樣在中元佳節燈火闌珊處一見鍾情,這位餘氏又是如何情比金堅願意嫁給門譽不清的王蕭。光說這王蕭的本命實在不厚道,嬌妻娶過門來卿卿我我還未滿半年,便突染重疾,從病發起始不出兩日,已然奄奄一息,眼看王蕭克爹克娘克老婆的賤命臭名便要坐實在了。
這些本都是應該,蓮兮早在天府宮司命星君處把王蕭的命格命數翻了個透爛,哪一年火氣大了,哪邊屁股瓣兒上發膿包她都能倒背如流。
今年也確逢王蕭遭遇妻子大劫,然而餘氏雖然氣息奄奄卻最終沒能死成。若非如此,王蕭也不能將他那條爛命繼續光大發揚。因他此生餘年還得被扣上接連剋死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的惡名,而餘氏最終自然也是要死的,但還要等八年有餘才是命數。
雖說司命星君的司命冊號稱事無鉅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