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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很難確立這個事實,事實是,生活是商品,附帶一張提貨單,我想要吃的東西比我這個吃者更重要,一個吃一個,因而吃這個動詞當家做了主人。在吃的行為中,主人的地位暫時受侵擾,正義暫時被擊敗。盤子與盤中物,透過腸部器官的巨大作用,控制了人們的注意力,統一了精神,先是催眠,然後慢慢吞入,然後咀嚼,然後吸收。精神方面的存在像泡沫一般消失了,絕對未留下它經過的證據或痕跡,它消失了,用數學的語言說,它甚至比空間的一點消失得更徹底。那種明天也許會回來的狂熱同生活的關係,就像溫度計裡的水銀同熱的關係一樣。狂熱不會把生活變成熱量,這應該是已經證明了的,因而狂熱便奉獻了肉丸和義大利麵條。成千上萬人咀爵時你也咀嚼,每一次咀嚼都是一個兇殺行為,造成了一種必然的社會傾向,你帶著這種傾向往窗外看,看到甚至人類也會被正當地屠殺、致殘、餓死,受折磨之苦,因為一邊咀嚼的時候,你穿著衣服坐在椅子上,用餐巾擦嘴,僅僅這樣的優勢,就使你能夠理解最聰明的人從來未能理解的事情,即: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生活方式,而那些聰明人卻往往不屑於使用椅子、衣服或餐巾。於是人們每天在規定時間匆匆忙忙走過一條叫做百老匯的街道,這道穴一樣的裂縫,尋求這,尋求那,確立這,確立那,這正是數學家、邏輯學家、物理學家、天文學家等等的方法。證據是事實,而除了那些確立事實的人所賦予事實的東西之外,事實沒有任何意義。

吞下肉丸,小心翼翼地把紙巾扔在地板上,打了幾個飽嗝,不知道原因和去處,我來到外面街上二十四克拉鑽石般的照人光彩中,同一幫去看戲的人在一起。這一次,我跟隨一個拿著手風琴的盲人,走過了幾條街。我不時坐在門前的臺階上聽一曲詠歎調。聽歌劇的時候,音樂沒有意義;在這條街上,它卻有著真正的瘋狂性,強烈地震撼人心。陪伴盲人的那個女人手裡拿著一隻錫杯;他像這隻錫杯,像這威爾第威爾第(1813—1901):義大利著名歌劇作曲家。——譯者的音樂,像大都會歌劇院一般,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每個人、每件事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但當他們被加到一塊兒的時候,卻莫名其妙地不是生活了。我自問,什麼時候是生活?為什麼現在不是?盲人繼續往前走,我坐在臺階上不動彈。肉丸是腐爛的,咖啡是劣質的,黃油臭了。我看到的一切都是腐爛、劣質、發臭的。這條街就像一股臭味;下一條街,再下一條街,再下下一條街,全都一樣。在拐角處,盲人又停下來,演奏了“回山區老家”。我在口袋裡發現一塊口香糖——我嚼起來。我為嚼而嚼。絕對沒有什麼比做些什麼事更好的了,除非是作決定,而這是不可能的。臺階上很舒服,沒有人來煩我。我是世界的一部分,生活的一部分,就像他們所說的那樣,我有所屬,我無所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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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迴歸線》第八章(1)

我出神地在臺階上坐了一個小時左右。我得出了一個結論,每當我有一會兒時間來獨自思考時,總是得出同樣的結論。我不是必須馬上回家,開始寫作,就是必須出走,開始一種全新的生活。著手寫一本書的想法嚇壞了我:有這麼多東西要講,我都無從入手。出走,一切從頭再來的想法也同樣嚇人:這意味著像一個黑鬼一樣工作,從而能勉強維持生活。對一個像我這樣脾氣的人來說,世界就是這副樣子,絕對沒有希望,沒有出路。即使我能寫我想要寫的書,也沒有人會接受它——我太瞭解我的國人了。即使我能重新開始也沒有用,因為我根本不想工作,不想成為一個有用的社會成員。我坐在那裡凝視馬路對面的房子。像街上所有其他房子一樣,它不顯得醜陋而無意義,而且由於這樣專心致志的凝視,它突然變得荒誕不經。用那種特別方式來建立一個藏身之地的想法,我感到是絕對瘋了。我感到這城市本身就是一種最大的瘋狂,它周圍的一切:陰溝、高架鐵路、投幣機器、報紙、電話、警察、球形門把、低檔旅館、電影、手紙、一切。這一切沒有也行,地球照轉不誤。我看著從我身邊擦身而過的人們,想了解是否碰巧他們當中會有一個人會同意我的看法。假如我攔住其中一位,就問他一個簡單的問題;假如我突然對他說:“你為什麼繼續像你現在這樣生活?”他也許會叫警察。我自問——任何人都像我這樣同自己說話嗎?我自問是否自己出了什麼毛病?我惟一能得出的結論是:我與眾不同。這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不管你怎麼來看。亨利,我自言自語,慢慢從臺階上起來,伸個懶腰,撣一撣褲子,吐掉了口香糖,亨利,我自言自語,你還年輕,你只是一隻童子雞,如果你讓他們用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