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生,你表叔……噢,對,應該叫表舅,他大老遠看我們來了,你快進屋認認。”
董榆生一臉的官司,把母親往旁邊拉了拉,扳著臉說:“娘,兒的為人您清楚。我從小沒有和您頂過嘴,也沒讓您生過氣。今天我把話說明白,我是吃我爹的飯長大的,是我爹一手把我培養成人的,我心中只有我爹,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表叔也好,表舅也罷,上門的親戚我們總要熱情接待,兒就這意思。”
母親很平和地說:“傻兒子盡說傻話,扯哪去了?我說是你表舅就是你表舅,別胡思亂想的。”
於佔水從屋裡出來,喊道:“表妹,來客人了?”抬眼看是榆生,連忙把手伸過去,笑嘻嘻地說:
“這不是董村長嗎?”
母親說:“表哥,這是我的獨生兒子叫董榆生。榆生,快叫表舅。”
董榆生嘴唇翕動了半天,也沒憋出“表舅”這倆字來,眼前這人對他一生影響太大,要不是他,說不上這陣董榆生早當上將軍,帶著人馬跨江過海打臺灣去了?要不是他,爹會活活氣死?要不是他,有人敢騎在他頭上屙屎屙尿?唉,人生誰能說得清?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多著哩!這第一件就是管你情願不情願,爹媽總要把你生下來,誰能作主啊?是皇帝、平民、還是乞丐?榆生輕輕握了握“表舅”的手,苦笑笑說:
“表舅,您好!”
於佔水並不知道這就是他的兒子。不過他對這位年輕人,有一種由衷的喜愛。一見面就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尤其是似曾相識的那一雙眼睛,透露著深沉、睿智、真誠。細心人一看就明白。這年輕人歲數雖然不是很大,他的眼神就能告訴你,他走過了許多不是他這種年齡的人所走過的路。於佔水是個“老滑頭”,在朱三家裡,他就留了一手。這陣見到董榆生,他動了感情,哆哆嗦嗦從懷裡摸出一顆雞卵大的紅石頭,放到董榆生手上,說:
“榆生,表舅初次見你,也沒啥禮物。這是塊紅珊瑚,值不了幾個錢,你留下作個紀念吧!”
這顆紅珊瑚,可是極品。當年在臺灣,和他一起的一個老兵,是位藏民,後來得了絕症。藏兵在臨死時,掏出這顆石頭,說:“老於,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不應該跟著他們糊哩糊塗跑到臺灣來,我死無所憾,誰讓我一步走錯呢?這塊紅珊瑚送給你,作個念想。記住我的話,老哥,早晚讓石頭回家…,回…大陸老家。”後來於佔水找人驗過,內行人一看便知,此石個大、色正、紋路好。一般人很難得到,是塊無價之寶。就是到了於佔水最困難的時候,有人曾出高價買這塊石頭,於佔水也沒捨得出手。他記住那位藏胞的話,要讓石頭回家,回大陸老家。今天到這節骨眼上,董榆生是趙春蓮的兒子,自然也是他的親人,所以就毫不猶豫地拿出來,作見面禮送給董榆生。
董榆生雖然不懂石頭,但從於佔水的神情上他也猜出這塊石頭的份量。他推脫不要,母親生氣了,說:
“這孩子,表舅給你,你就拿著唄,又不是外人。”
董榆生只好收下。
臨開飯時,董萬山跑跑顛顛到了家。母親把於佔水的情況給爺爺說了說。董萬山是直性子熱腸人,他拉著於佔水的手說:
“他表舅,難得你有這份心。俗話說人有種樹有根,到死不忘孃的恩。回來好,回來好,還是落葉歸根好。金窩窩,銀窩窩,不如咱們涼水泉子窮窩窩。金山銀山比不上鳳鳴山……”
董榆生嫌爺爺話多,催促母親快上菜上飯,也好堵堵爺爺的嘴。
於佔水說:“還是老叔您的學問高,叫我們作晚輩的聽著長見識哩。”
董萬山聽這一漲,很是得意,忙擱下筷子,侃侃而談:“我有啥學問?有學問的人才不像我這麼嘴碎呢!我孫兒榆生,大學畢業,舊社會說,那叫秀才。我們村,打我記事起,就沒出過秀才了。窮山惡水出刁民,不出秀才。如今這世道好呀,有吃有穿有彩電,洋話匣子(手機)腰裡纏,孫猴子一蹦子十萬八千里,趕不上我老漢一聲‘喂’,毛主席他老人家要是活著呀,保準能聽見……”
董榆生把筷子拿起來,遞到爺爺手上說;“爺爺,菜涼了。”
董萬山明白孫子的意思,抿嘴一笑說:“這娃娃,好好,爺爺不說了,吃飯吃飯。”
擱下飯碗,董萬山又嚷嚷著要去睡覺。出了門口,又回過頭來問道:“他表舅,你是和我睡,還是到榆生屋裡緩?”
董榆生說:“爺爺,您那個呼嚕,山搖地動的,門口樹上剛壘了個喜鵲窩,都讓您吵得搬家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