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陣,微微一笑,握住我的手:“跟我來。”
我還想措辭推拒,他不由分說,使勁握住我的手,邊走邊道:“朕命人尋來幾壇梅花佳釀,採自臘月梅花上的積雪製成,淡雅芬芳,你一定喜歡。”
我跟著他穿過密密的梅林,眼前一大塊空地,種滿各色奇花異草,豁然開朗,鮮花叢中立著一座四角亭,古樸典雅,雕工精緻。少華立在亭畔,遠遠地向我們揖首:“皇上,相爺。”
看到他平靜的表情,溫和的笑容,心中忽然一陣刺痛,我是他的未婚妻啊,而他心中卻沒有我,只有那個名叫紅袖的陌生女子。他知道婚約的事嗎?他要怎樣安置紅袖姑娘呢?
鐵楨一直拉著我走上亭子,才輕輕鬆開我,隨意坐在上首,抬手道:“二弟,三弟,都坐,今日這裡只有兄弟,沒有君臣,只管暢所欲言,暢飲一番。”他的語氣一派平和,恍若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我猶豫了一下,到大哥左手坐下,少華笑著走過來,在我對面落坐。宮女上前斟酒,是帶著些粉紅色的酒水,透著縷縷梅花清香。菜是精緻的小菜,素一半,葷一半,裡面居然有一盤這個季節極難得見的醉蝦。我微微一愣,抬頭看大哥,他也在看我,眸光溫暖,隱含著笑意。
“大哥,這裡怎麼種的全是梅樹?”少華詫異地環視一圈,從進宮起,一直走到御花園,一路上除了梅樹,還是梅樹。雖說梅樹風骨傲然,梅花清麗脫俗,但整座皇宮都種一種樹,未免太過單調。
“這都是我登基以後,命人陸陸續續種下的。宮中已經移植了幾千棵。”鐵楨含笑答道。溫柔的目光卻是看著我的,平靜的語氣隱著暗裡的波瀾。我的心頓時怦怦跳了起來,不敢看他,低頭看著桌上那些精緻的菜式。
“原來大哥喜歡梅樹。”少華笑道。酒很醇厚,初嘗時不覺醉,喝到後來,便漸漸有些醉了。
鐵楨揮手示意宮女退下,向我笑道:“三弟,大哥聽聞你府上的門客已有將近百人,多是平民出身的青年才俊,有多人已過了這次的鄉試,其中更有一個叫齊深濟的,祖上本是佃戶出身,年方弱冠,學識卻頗淵博,中了鄉試的第一名解元。”
聽他說的如此詳盡,我暗暗心驚,臉上仍笑道:“皇上真是火眼金睛,臣子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逃不過皇上的眼睛。”
鐵楨止不住笑了兩聲,道:“我明白你的心意,是想在民間挑選德才兼備之人,讓他們為朝廷效力,只是你平時政務繁忙,還要教導這些門生,未免太過勞累,不如將他們送往國子監,如何?”
入了國子監,就成了天子門生,將來盡皆可以入仕。我忙起身拜道:“臣替他們謝皇上隆恩。”
“我已經說了,今日這裡只有兄弟,沒有君臣,那些君臣之禮,盡皆免了吧。”鐵楨伸手拉我坐下,親自提起酒壺,為我和少華各斟了一杯,又為自己斟滿,舉起來笑道:“你們二人一文一武,又對朝廷忠心耿耿,就如我的左膀右臂一般,缺一不可,這杯酒,是我答謝你們的。”
一文一武,左膀右臂,他心中真是這樣想的嗎?
“我不想再看到你傷心。”大哥方才的話還響在耳邊,細細品味,心中頓時一陣惶然。
“小弟不敢。”少華急忙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涼涼的酒,滑到腹中,卻如火般燃燒起來。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我提起酒壺,往鐵楨空空的酒杯裡緩緩注滿酒,一手端起來,遞到他面前,笑道:“大哥,若論文以治國,武以安邦,天下無人能與您相比。這杯酒,不如讓小弟敬大哥吧。”他即然不想點破我的身份,我也索性繼續裝糊塗,至於將來,等將來再說,就象我對爹孃說過的,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鐵楨接過我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笑道:“三弟,你方才在御書房說,世上唯有我和許知遠可與海山戰場對敵,如今算上二弟,應該有三個人了。”
我心中一驚,急忙立起身道:“小弟今日在這裡說句真心話,二哥武功高強,作戰勇猛,是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只是海山太過奸詐,二哥生性憨直,只恐被他所趁。”
少華止不住笑道:“三弟太多慮了,海山暴虐,盡失天下民心,手中不過十五萬士卒,區區三州之地,任他再奸詐,又能如何?小弟願領旨出征,一舉踏平江北,取他的首級祭告先父在天之靈。”
如此輕敵,非著了海山的道兒不可。我心中氣惱,扭頭瞪了他一眼,低下頭,不想再說。
滿城風絮(三)
鐵楨神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