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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誓庭沒有答應,只輕聲說:“你帶小九下去吧。”月嫂嘆氣,抱著小九去樓下嬰兒房。康誓庭推開臥室的門,就見刑懷栩靠在床頭,身上蓋著絨毯,聽到聲音,她扭頭朝他望來,一雙眼像是在看他,又像是什麼也沒看見。康誓庭坐到她身邊,見床頭的早餐還是滿的,她一口沒吃。他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遞到刑懷栩嘴邊。刑懷栩定定看著他,嘴唇發白起皮,嘴角還有一個血色的泡。“吃一口吧。”康誓庭柔聲勸,“你已經兩天沒吃什麼了。”刑懷栩嘴唇緊抿,無動於衷。康誓庭放下粥碗,換上月嫂早起燉的湯,“不吃飯,喝點湯吧,要不然小九也要餓肚子了。”刑懷栩的睫毛顫了一下,半晌才湊近湯碗,抿著嘴一點點往下嚥。她喝得很慢,許久才喝完半碗,然後再也不肯碰一下。康誓庭替她擦了嘴,又去梳妝檯上找來潤唇膏,仔細抹在她乾燥的嘴唇上,不小心碰到她嘴角的泡後,疼得她往後避。“抱歉。”康誓庭小聲道歉,想去拉她的手,卻被她躲開。刑懷栩滑進被窩,側蜷著身體,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從醫院回來後,她就不讓人拉上窗簾,到了夜裡也要開啟全部的燈。她不睡,總睜著眼,實在熬不住的時候會支著腦袋打個小盹,很快又驚醒,雙眼瞪得愈大,出一身的汗。康誓庭第一時間找來刑懷栩過去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守了刑懷栩半天后出來,無奈搖頭,說以刑懷栩目前的精神狀態,她也無能為力——刑懷栩拒絕溝通,或者說,她已經喪失了溝通的能力。刑鑑修的屍體被送回刑園,夏薔垮了,刑真櫟還沒醒,刑嗣枚幾次打來電話哭著求刑懷栩過去陪她,可刑懷栩始終毫無回應。誰也想不明白刑懷栩為什麼拒絕參加刑鑑修的葬禮,許珊杉去世的時候,刑懷栩儘管痛苦絕望也咬牙全程操持,如今換成刑鑑修,她卻連臥室的門都不肯踏出一步。段琥來看過刑懷栩,刑懷栩對著他和對著康誓庭並無區別。“她這個樣子很危險。”段琥私底下對康誓庭說:“我媽走的時候,我爸沒用,我也只會哭,那時候覺得我姐真是全天下最堅強最可靠的人,可剛剛看了她,我才知道她其實是全天下最脆弱最可憐的人。”“我姐很小的時候有次說漏嘴,她說最大的心願是我媽和她爸復婚,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為了這我很生氣,質問她如果我媽和她爸復婚,那我和我爸怎麼辦?”段琥說:“從那以後,我姐再沒提過這事,但我知道,這就是她的夢想,這輩子唯一的夢想。刑叔叔和我媽是她的執念,哪怕他們永遠不可能再在一起,只要還活著,還能陪著她,她就可以接受一切的現實,繼續偷偷做她不切實際的夢。”無依無靠的刑嗣枚在催段琥去刑園,離開康家的時候,段琥對康誓庭說:“我媽走了,現在刑叔叔也走了。我姐失去的不僅僅是親人,還有支撐她人生至今的支柱,能幫我姐的人只有你和小九了。”康誓庭也是許久未眠,刑懷栩的痛苦同樣在啃噬他,“我想救她,但我也害怕。”“你怕什麼?”段琥問。康誓庭茫然道:“你媽媽走的時候,帶走了栩栩的一部分靈魂,現在她爸爸也走了,我知道我會再次失去她的一部分,這種感覺很可怕,人心是最沒法掌控的,它就在那兒,碎了、破了、缺了,永遠不可能復原如初。就像你說的,栩栩的心底一直有個家,那裡生活著她們一家三口,那個不為人知的世界才是她真正的避風港,而不是我,也不是小九。”“如今,那裡已經不是家了,那裡是一處墓穴,葬著她媽媽,葬著她爸爸。我覺得,她也想把自己葬在那兒,永遠做一個孩子。”康誓庭的喉嚨很澀,隱約還能聞到鐵鏽的氣味,他很沮喪,比起過往任何時候都要沮喪,“比起做我的妻子,做小九的母親,她更渴望做她父母的孩子。”那天,刑懷栩直到最後也沒有出現在刑鑑修的葬禮上。她一直躺在床上,保持同一個姿勢,望向窗外的眼裡有著誰也看不透的霾。康誓庭始終陪在她身邊。期間,康炎打來電話,說康老爺子想去刑園弔唁,卻被刑園管家攔在門口不讓進。康誓庭心裡咯噔,認為老爺子此舉不妥,又擔心悲痛欲絕的刑家人有過激言行,勸康炎帶老爺子回家。康炎的口氣也很無奈,說老爺子堅持要送刑鑑修最後一程,即使不能進去,也要在門外等著。他一句話接連嘆氣三聲,最後說,阿庭,誰也不想變成這樣的,你不要恨爺爺和爸爸。電話那頭哀樂喧天,康誓庭沒有回應康炎的話,只沉默著結束通話電話。段琥後來告訴康誓庭,刑鑑修的靈柩車駛出刑園大門的時候,康老爺子就站在刑園路上,那天太陽很曬,老爺子被康炎扶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刑鑑修的骨灰被葬在刑家的墓地上,和他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葬在一處,身旁還有他的兩個弟弟。送行隊伍浩浩蕩蕩,真正的刑家人卻所剩無幾。人人嗟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