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老錢一邊往講臺中央走一邊向大家抱拳示意。還是那個笑呵呵的大胖老頭,還是那雙充滿了智慧的小眼睛,只是頭髮好像又稀疏了。老錢激情依舊,依舊越講越開心越講越激昂,依舊滿頭大汗,聽眾們的熱情也一起燃燒起來,掌聲、笑聲、喝彩聲此起彼伏。老錢就是那晚的陽光大廳裡的紅日,一切寒意都被驅盡了。正如C君所說,那是我們在北大幾年聽過的最精彩的演講之一。
第三次聽老錢的講座已經是事隔兩年以後了,在北大西南門外的國林風書店,講《故事新編》。可笑的是,國林風書店竟很沒文化地把條幅上的“故事新編”印成了“新編故事”,從此讓我對這個書店再沒什麼好印象。這次講座受環境所限,人比較少,老錢卻說他很喜歡,因為坐得離聽眾近了,便於交流。老錢說,為什麼講《故事新編》呢,因為大家原來對魯迅大都有一種誤會,覺得魯迅一動筆就是談什麼國民性之類的嚴肅話題,一副板著臉教訓人的樣子,其實不是那麼回事,其實魯迅是個很有趣的人,他也寫一些很好玩的東西,或者說是把一些很嚴肅很深刻的主題用一種幽默的形式表達出來,比如說這本《故事新編》。他大聲地朗讀著《故事新編》裡的故事,穿插著自己的講解,我們對這本書的理解也更深入了一步——當年自己讀的時候,為什麼沒有發現這麼多樂趣呢?老錢說他離開北大以後去了南京一家中學教書,給那裡的孩子講魯迅的時候,不用別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大聲讀,讓他們體會閱讀魯迅的快感,正如他自己大聲朗讀一樣。當年讀過老錢等人編著的《審視中學語文教育》,就覺得十分有感觸,現在發現老錢絕對不是紙上談兵。老錢在北大講魯迅,啟蒙了多少學生的心智,離開了北大,又回到中學去講魯迅,把孩子們從多少年的誤區中帶出來,“引他們到光明的地方去”——老錢為了中國的文化事業,絕對算得上是鞠躬盡瘁了。
錢志熙
比起老錢來,“小錢”的名聲恐怕沒那麼大。兩位錢先生的風格可以說是一種鮮明的反差。老錢豪放,小錢恐怕要算是婉約。老錢是講臺上的俠客,小錢則有一身名士的風度。這也難怪:老錢是研究魯迅以及現代文學的,身上自然要帶點魯迅的俠客氣;而小錢的主要方向是古代,是先秦兩漢,是魏晉,是陶淵明,溫文爾雅自然是少不了的風度。第一次聽小錢先生講課,是一次講座,講的就是陶淵明,他稱陶淵明是“人生的詩人”,這個觀點對我後來的兩篇論文的思路有過很大的啟發。
大二的時候,小錢先生給我們開魏晉南北朝隋唐文學史,一反原來我們所聽過的文學史的講授方式,沒有試圖建立完整的框架和線索,從“史”的角度來描述文學的發展,而只是大致勾勒出一個時代的文學發展的脈絡,然後拿起一本作品選,一篇一篇地講吓來。和老錢一樣,他也喜歡朗讀作品,聲音不大,而且帶著頗濃重的浙江口音,十分有味道——很多古韻,尤其是入聲字,是要用江浙方言才能讀出來的。一首讀下來,再給大家講,這首詩好,好在什麼地方,如此等等。和先生一起讀作品,確實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
陳恆舒:先生(5)
小錢先生很重視讀作品。不光要讀,也強調要背誦,包括考試也有相關的內容。有一次翻看BBS上的原來的帖子,發現一次期末考試以後很多同學對小錢先生頗有微辭,理由是考試題出得太難了。我看了一下,似乎沒有什麼難的,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詩句的填空,竟有很多人答不上來。但小錢先生教我們的時候仍不改其舊,還對我們說,好的作品,要多讀,最好能背下來,而且要抓緊時間,趁著現在記憶力還好。又告訴我們,當年他在浙江讀書的時候,他的老師對他說,一個人20歲以前能背下來的東西,基本上這輩子都不會忘。後面基本上就很難有如此好的記憶力了。我掐指一算,只剩三個月了,很是有些悲切,於小錢老師真有些相見恨晚的感覺。的確,對於學習古代文學,多讀多記多背,總是沒有壞處的。張健老師後來講中國文學批評史的時候也堅持讓我們多背,說現在的教育讓大家不要死記硬背,這不對,小時候趁著記憶力好,就應該多“死記硬背”點東西下來,考試出了整整一面的背誦題,結果我答得慘不忍睹。這與小錢先生的想法基本是一致的。
記得那個學期期末考試之前,小錢先生安排了答疑。當時坐了滿滿一屋子人,大約都是抱著能套點什麼題出來的目的去的,去了就問,老師,這次考試考什麼?不考什麼?小錢先生含糊其辭地應付了幾句,他們也不好再問什麼,就在那兒坐著,一言不發。只有我跟小錢先生扯些與考試不相關的事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