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水晶杯落地的叮噹聲才清脆地響起來,如明珠墜落於玉盤,悠然錚琮,在滿天殺氣裡新增了難得的優雅和聲。
狄薇背對燈光,身影突然停滯不動,雙手慢慢舉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我冷笑著告訴她,並且丟下刺殺黑貓的小刀,隨時準備迎擊她的垂死反擊。
“錯,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結束,並不是你我說了算。所有的人,只是伏在大樹上的螞蟻,大樹在海里,隨波漂流,永遠沒有停下的時候。現在,你看——”她顫聲回應我,十指盡力叉開。
燈光裡忽然多了一些東西,絲絲縷縷的,像是滴入清水裡的血絲、墨水、顏料。
9空氣之蟲的噩夢
“看,‘空氣之蟲’的舞蹈又一次開始了,多麼美妙神奇的表演啊,這是很多人畢生渴望親眼目睹的神聖時刻。只有它,能帶領無知的人,走過漫漫長夜和無盡的險路,現在,它們全都歸你了……”
她的十指輕輕揮動著,那些顏色各異、長短不同的絲縷也隨之飄浮飛揚著,沿著光影投射的方向前進。
我輕輕一躍,停在欄杆頂上,居高臨下看著那些奇怪的東西。何東雷被“空氣之蟲”襲擊過一次,顯得極為痛苦,我可不想步他的後塵。
“不要走,不要走。”狄薇向前邁了一大步,已經踏足在陽臺上,身體完全暴露在暗影外面。
我忽然明白了什麼,轉頭向何東雷大叫一聲:“別——”只說出一個字,“開槍”兩字還在喉嚨裡,狄薇眉心便驟然炸開了一個荔枝大小的血洞。何東雷的警惕性很高,大概在咖啡館裡便發現了狄薇的異常,才不動聲色地調集人馬隱藏在小樓附近。狙擊手無法瞄準小客廳裡的目標,只能等到敵人出現在陽臺上,才能施行狙殺。
狄薇向前跪下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臉上又一次浮現出詭異的慘笑。
陽臺右側的一棵合歡樹上輕輕跳下來一個黑衣槍手,懷裡抱著的長槍再度指向狄薇,表情冷漠,沉默不語。他選擇的出手時機沒什麼問題,但卻間接起了“殺人滅口”的作用,把何東雷的查案線索又一次人為掐斷了。
“沈南,沒事了,你先下來吧?”何東雷知道大局已定,走向樓梯,準備上來清理現場。
一陣怪風吹過,我驀的感到渾身發冷,不自覺地打了個深深的寒顫,心口、胃、腰椎、膝蓋同時出現了針扎一樣的強烈刺痛。
“這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插……曲……”狄薇吃力地抬起頭,眉心那個不會流血的槍眼怪異而突兀,像是頑童筆下的拙劣作品。
“什麼?”槍手只是槍手,對這次任務的來龍去脈並不清楚,所以對眼前的情形大惑不解。
“殺身祭祀,自此長生不死;神散肉腐,一起飛昇宇宙。感謝你的子彈送我上路,生命如此終結,我有說不出的快樂滿足,再見了——”
狄薇慢慢地向前伏倒,但她的身後卻有一條龐大的黑影陡然躍出來,看不清它做了什麼,槍手已經連聲慘叫著急步倒退。饒是如此,他的兩隻胳膊連同那支以色列造狙擊步槍早就飛上半空,一陣帶著鹹腥氣息的血雨也隨即在陽臺上潑灑開來。
那是一隻全身墨黑的貓科動物,出手一擊後,隨即蜷伏在狄薇膝邊,下巴緊貼地面,蓄勢待發。
我伸手去扶那槍手,他卻連聲怪叫著避開我的右手,踉踉蹌蹌地翻過欄杆,一頭栽向樓底。
“終於又見面了,貓科殺人獸。”在它出現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忐忑不安,等到真正與它狹路相逢,自己反而變得冷傲而鎮靜了,因為這些事本來就是針鋒相對、無法逃避的尖銳矛盾,只能拼盡全力地迎頭撲擊。
啪嗒一聲,那支步槍落在我腿邊,翻了個身,槍托恰好靠在我的手背上。
狄薇徹底倒下了,保持著五體投地的虔誠姿勢,像是在祈禱,也像是在懺悔。
何東雷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徑直穿過小客廳跨上陽臺:“沈南,這一次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要什麼,我兩肋插刀也要拿給你。如果不是你,我這條命早就——” 他的聲音陡然從中切斷,殺人獸釋放出的陰森殺氣令夜色中的陽臺如一艘失事的大船,每個人都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稍稍敏感一些的人就能隨時感覺到,何況是何東雷那樣的高手?
他的手裡倒提著一支霰彈槍,猝不及防之下,仍然採取了最正確的反應動作,側身避向陽臺死角,伏低身子,喀啦一聲子彈上膛。
陽臺上的一切陷入了突如其來的死寂,我清楚殺人獸的驚人速度,而何東雷目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