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但人在宮中,就不得不遵循。謝姝寧當然也明白,又見她興沖沖的,笑著讓她快去。
紀桐櫻便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汪仁卻沒有立即就跟著一起走。
這個時辰,肅方帝還睡著,紀桐櫻去了,也見不到人。但她也絕不會想到是自己撒了謊支開了她,只會當是肅方帝才睡了過去。身為女兒,卻遠不如日日隨侍的內監來得清楚他的作息習慣。
“謝八小姐。”汪仁長身玉立,喚了一聲。
謝姝寧原本望著窗外,瘟神一愣,眉頭微微蹙起,旋即鬆開,不動聲色地看了過去,作疑惑狀。
汪仁展顏一笑,一雙桃花眼豔麗無雙,眼底卻帶著細碎的泠泠清冷之意,“八小姐的母親,過得可好?”鬼使神差的,他莫名就問出了這樣一句連自己都詫異的話。
許是心虛,他聲音放得極輕,以至於謝姝寧並沒有聽清楚,望著他的眼神裡多了絲真實的疑惑。
就在這時,汪仁突然走近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帶著微微的涼意落在了她的發頂,輕輕一觸,口中呢喃著:“原沒有記錯,果真更高些……”
“放肆!”謝姝寧被這一觸弄得如遭雷擊,連連後退,下意識地便將訓斥的話語脫口而出,聲色俱厲。
汪仁的手落了空,靜止著,過了會才收回去。
他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頗怪異。
面前的女童方才那一剎那間,給人的感覺著實怪異。
說出放肆兩字時,他分明從她眼裡看到了不該這個年紀孩子有的複雜神色。
窗子外忽然響起一陣拍動翅膀的撲稜聲,簷下有隻棲息著的孤鳥被驚飛,在大雨中艱難地往外衝去。冬末春初,殿外臘梅樹上零星的花瓣玉屑似地紛紛被雨水打碎,墜落到泥地裡。
半響,誰也沒有開口。
謝姝寧呼吸漸穩,一顆心卻仍是“怦怦”跳動著,一聲重過一聲。
她雖未曾親眼見過,卻也聽說過汪仁死時的慘狀。他被昔時的成國公燕淮一箭斃命,直透心口,倒在地上卻長達半個時辰也不斷氣,直到暗紅色的血蜿蜒流了一地,才漸漸沒了聲息。
這一刻,謝姝寧從未覺得自己是膽小鬼的心,卻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她,她至始至終就是個膽小鬼。
她被駭住了,只覺得頭暈目眩,站立不穩。
身子往後一退,她倚靠在了廊柱上,隱在袖中的手輕輕顫慄著。
第096章 歸家
她這世頭一回見到燕淮,也覺得怕。
可這會的燕淮只不過比她年長些許,面容稚氣,根本瞧不出前世的一分狠戾。她雖心內惶恐,可這惶恐很快便也就消去了。但此刻,面對著比自己足足高出快兩個頭的汪仁,她心裡強壓著的那股惶恐只是越老越盛。
明知道,她只是個小小修撰的女兒,謝家近些年來雖然前景甚佳,但充其量也就是京裡二等的人家。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值得汪仁在意?
心念電轉之際,她只想到了成國公府。
她身上最值得人做文章的地方,豈非只有同成國公的嫡次子燕霖的那門親事?
這般想著,謝姝寧抿著嘴,勉強衝著汪仁笑了一笑,道:“公公莫怪,是姝寧失禮了。”
說著話的時候,她面上流露出的神情倒又像是個做了壞事慚愧著、擔心著的小姑娘了。
汪仁瞧著,心裡頭怪異更甚。
他是什麼人,方才焉會看走眼?
自然是不會的!
因而他敢肯定,自己先前在謝姝寧眼裡瞧見的神色絕不是看錯,而只是短短一會,面前的人便似乎換了一副模樣。若是個大人也就罷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心機深沉之人。可眼前這個,不論怎麼看,都是個嬌滴滴的小丫頭。
這樣一個人,能有多深的心思?
若真是心機深沉之輩,那她方才為何又會喜怒於色?
思來想去,汪仁覺得自己都糊塗了。
不過剛剛謝姝寧說他放肆,倒真未曾說錯。他不過是個閹人,是個奴才,跪在主子跟前時,連抬下眼皮的資格都沒有,他怎好碰觸官家小姐。哪怕他如今位高權重,也不過就是個狗奴才。
汪仁苦笑,收斂了紛亂的思緒。躬身行禮:“請八小姐恕罪,奴才方才只不過瞧見八小姐發上沾了花瓣,故而一時失了分寸。”說著,他在謝姝寧眼前攤開了手掌。
冠玉似的掌心裡紋路清晰,斜斜一條將手掌割裂成了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