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的早晨。空氣清新,靜幽的山谷中迴盪著潮溼的花香,霧靄障目,一條羊腸山道則盤纏其間,因為連綿的春雨,這條山間小路變得泥濘而溼滑。許久之後,小道上出現了一頂藍色的轎子,四個轎伕,榆林寨的女頭人則緊隨轎側。轎子行走得很遲緩,在濃霧中未見其人,轎杆的嘎吱聲卻早已隱隱入耳,驚動了山間的飛鳥無數。
紅香 第一章(2)
“老爺呀,榆林寨人的午飯時間到了。”女頭人隔著轎簾說。轎簾被揭開了一個縫,鹿侯府管家老爺吳讓的眼睛露了出來,順著女頭人的手指,他看到山谷的壁崖上開滿了迎春花,黃燦燦一大片,明媚而熱烈。榆林寨就在那綠樹黃花的掩映之中,炊煙裊裊。
轎子停了下來,神情倦怠的吳讓走下轎子,他衣著光鮮潔淨,在轎前環視了一眼山谷,深深吐了口氣,然後回頭對轎伕說:“看這路,轎子是沒法前行了,你們就去前面的小鎮等我辦事回來吧。”他把轎伕打發走了,從路邊斫了根小樹幹拄在手裡,趟著泥水走向山寨。榆林寨的女頭人緊隨其右。
一九四六的榆林寨因為是方圓數百里之內有名的女人寨,因此聲名遠揚,人們以驚奇的語氣口口相傳:榆林寨裡只有女人而沒有男子。熟悉內情者一語點破此中奧妙:“榆林寨的女人都是以借腹為別人生子為營生的。榆林寨之所以沒有男子的原因就在於,借腹的人家總是隻要兒子不要閨女,若是生了閨女則由生育者帶回寨子自行撫養。”吳讓此行的目的自然與榆林寨的女人有關。他從那些迎春花下走過,耳邊中不斷地迴響著臨行前福太太的話:“為了讓鹿家的香火得以延續,只有去找榆林寨的人了,不過這事可是影響著鹿家的名聲,所以須得多多小心,不能走漏一點風聲而讓鹿家的名譽受損。”
現在,榆林寨就在眼前。吳讓和女頭人關於女人的對話就這樣開始了,他們談起了應該怎麼選女人。
女頭人饒有興趣地說:“回老爺的話,要想找會生兒子的女人,第一,就是眼神要清楚,眼皮不能往下垂;第二,鼻子要挺,鼻樑高高的那種;第三呢,就是手掌要粉紅的,其色如胭脂那般。”說完,她頗為神秘地看了看吳讓。吳讓明白女頭人的意思,微笑著遞了枚銀元過去。女頭人接過銀元,殷勤地過來攙了吳讓一把。吳讓卻擺擺手,示意女頭人繼續說下去。女頭人受到激勵,更加有了興致,便接著說:“老爺,除了剛才說的之外,還得肩膀要寬,而且要厚,肚臍眼要凹進去,屁股和肚子都要大,眼睛也要大,但是眼皮不能大。”
一陣雞鳴、鴨叫、狗吠以及孩子哭的聲音從寨子傳出來。在這些聲音當中,女頭人把吳讓帶到了一間草屋。
女頭人說:“得勞煩老爺等會兒了。”
四個女人被帶了進來。女頭人把她們一一介紹給了吳讓。女頭人說:“這些女子都有生育的經驗,最重要的是她們是寨子裡最能生男孩的女人,從來沒有生過女嬰。”四個女人都低著頭,只有在吳讓觀察她們的時候,她們才在女頭人的命令下抬起頭。
吳讓的目光掃過眼前的每個女人。很顯然這四個女人都符合女頭人先前所說的原則,而吳讓卻一個也沒看上眼,最左邊的那個太醜,第二個稍顯肥胖,第三個個頭不夠,而最右邊的那個看起來年齡已經超過三十歲了,過了女人生育的最佳時期。
吳讓皺皺眉頭,打發走了四個女人。女頭人又找了四個來。這一次吳讓同樣沒看中一個。他又一次從懷裡掏出一枚銀元,塞進了女頭人的手裡,說:“就麻煩你讓寨子裡最合適的女人快些出來吧。”
女頭人面露難色,有些不知道該怎麼來應付這個挑剔的管家老爺了。而吳讓卻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養起了神。於是女頭人只得小心翼翼地對吳讓說:“老爺呀,那就請您再等等吧。”
那天早晨惠珍一直覺得眼皮在跳,她想找一段麥秸貼在眼皮上,路過廚房時惠珍看到母親正在做飯,母親攔住了她說:“廚房的柴都被雨水打溼了,飯做了一半,你快到山上找些乾柴吧。”惠珍只得到後山尋找乾柴去。十七歲的惠珍無法預料,正是這次看似平常的尋柴之旅改變了她的人生。年輕的惠珍以一個拾柴者的身份闖進了吳讓的視線。
處於假寐狀態的吳讓忽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指著惠珍對女頭人說:“看來,我們不用再麻煩了,要找的人出現了。”順著吳讓的目光,女頭人看到了十七歲的惠珍。
女頭人笑著說:“老爺原來說的是惠珍。”
吳讓說:“就是那個姑娘。”
女頭人面露難色:“可是她只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