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很好的革命家!”
何守仁立刻接上說:“對,自古走直道的人,都是正人君子。我們是談不上的。我們顧忌諸多,有時為勢所逼,竟連清高都做不到呢!”
陳文雄已經恢復了他的紳士風度,有板有眼地說:“雖說我們都為世俗所累,都有難言之隱,甚至躲避不了天下後世的清議,但是:說真的,我卻深深喜愛阿炳說話的那種青年腔調,——風格高極了!”
一場不愉快的宴會就這樣結束。第二天晚上,陳家留下了使媽阿發,何家留下了使媽阿笑、丫頭胡杏幾個人看門,其餘兩邊全家的人都搬到香港去了。
32 紅光閃閃
十二月八日的晚上,在德昌鑄造廠的那個工人自救隊的小隊,開了一個極不平常的會議。開會之前,每人發了一本《紅旗》,一本《廣州工人》,中隊附兼小隊長孟才師傅首先捧著那本《紅旗》,把中國共產黨廣東省委員會在十一月二十八日發出的號召武裝起義的宣言,低聲地、慢慢地讀了一遍。接著,就宣佈工人自救隊已經和手車工人的“劍仔隊”、“省港罷工工人利益維持隊”等等合併改編為統一領導的“廣州工人赤衛隊”,他們這個小隊正式命名為“廣州工人赤衛隊第一聯隊第三大隊第十中隊第一百三十小隊”,麥榮仍然是中隊長,孟才仍然是中隊附兼小隊長。最後就傳達了廣州工人代表大會的決議:在十二月十三日舉行武裝起義。大家聽了這最後的一項決議,都嗚哇的一聲叫喚起來,跟著你推我打,鬧了一陣子,才靜下來,開始討論。在討論當中,一個個都磨拳擦掌,表示信心和決心,堅決擁護武裝起義。這在他們這裡,是最長的一次會議,足足開了兩個鐘頭。但是散會之後,孟才三番五次,催大家去睡,大家只是不散,還在那裡繼續聊著,越聊越有興頭。身體又矮又圓的手車工人譚檳是一個生動有趣的中年人,非常喜歡開玩笑。他看見周炳的臉上有一種奇怪的表情,既像驚疑,又像喜悅;既像擔憂,又像羞怯;怕他信心不強,就開玩笑道:“周炳,你平時整天嚷著要革命,這回就好好地革吧!”周炳低聲說:“當然,我一定好好幹。等我拿起了槍,你瞧吧!”經常像父兄對子侄一樣看待周炳的孟才師傅也坐了下來,說:“青年人碰到這麼大的事情總不免要怯場的。不要緊,你只管跟著我們幹,像你剛到工廠來的時候一樣,慢慢地膽子就大了。我看過你做戲。你是一個好演員。好演員都不怯場的。是不是?你現在當一個革命戰士,就應該像當一個好演員一樣!”提到演員兩個字,當真打中了周炳的心。他感激地微笑著,又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膛辯解道:
“我的心跳得很厲害。——可是,我不害怕,也不怯場!”
身體魁梧,比周炳還要高半個頭,還要粗壯許多的海員李恩伸出他的葵扇般的大手,粗裡粗氣地說:“那麼,你參加革命,第一是為了什麼?”周炳坦然地回答道:
“我?——為了報仇!”
經常給周炳送信的那個冼大媽的堂侄兒冼鑑正坐在他對面。這冼鑑是一個有學問的人,對什麼事情都愛尋根問底,綽號叫“研究家”。當時他放下那本《紅旗》,帶著一種考問的神氣說:“周炳,難道光為了報仇麼?不為將來那個美好的共產主義麼?”周炳不停點頭道:
“對。也為那個美好的將來。不過我想報仇想得要多些。
我覺著報了仇,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他說了之後,大家一時也沒有再做聲。過了一會兒,他又提出一個問題道:“既然要改造這個萬惡的社會,為什麼不多找幾個人?從前,我有些小學裡和中學裡的同學,他們都不太可靠,不找這些。但是有些另外的人,他們可完全不一樣。他們都在打鐵鋪裡,手車修理店裡,裁縫鋪子裡,糕餅作坊裡,皮鞋作坊裡,印刷工廠裡,清道班裡。他們跟咱們是一模一樣的人,好不好去找他們?”孟才師傅說:“現在不忙。現在一切都是絕對秘密的。告訴你吧,我們這裡除了你之外,都是黨員。黨讓你參加討論和佈置,是表示黨對你的信任。其他的人,以後再找不遲。”周炳聽著,那漂亮的圓臉上登時紅了一大片,像塗了胭脂的一般。他想找幾句話來扯臊,又想不到該說什麼,後來不知怎麼,糊里糊塗地說出了那樣一句話來:
“我二哥那邊,如今不知道怎麼樣了?”
這句話把大家又逗得大笑起來。那又高又瘦的汽車司機馮鬥一直半閉著眼睛,很少說話,好像他已經睡著了似的,這時候忽然用力睜開右邊那一隻眼睛,哈哈大笑道:“周炳,怎麼你如今還住在家裡麼?什麼哥哥妹妹的?咱們這裡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