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保持省港罷工工人的一切權利。”他還是從前那樣溫和,那樣緩慢,那樣粘滯。陳文雄問完了這五條,又問國民黨的反應怎樣,答應多少;又問如果汪精衛他們不答應,又怎麼辦;又問如果汪精衛他們全部接受了,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局面;又問廣州和南京的關係會變成一種什麼關係;又問省港罷工工人目前的分佈狀況;又問共產黨對於最近的時局有什麼文告發表沒有等等。自始至終,周炳總是睜眉突眼地望著陳文雄,自己不多說話。從別人眼睛看起來,他如今是呆笨、平板,滿懷憤懣,又帶點焦躁不安的。他總嫌陳文雄問得太多,又覺著二哥周榕回答得過於詳細。同樣不多說話,也不多吃東西的,是何守仁。他的眼睛老在其他三個人身上滴溜溜地打轉,要不就左張張,右望望,前看看,後瞧瞧,一直流露出心神不定的樣子。吃著,談著,從七點多鐘吃到九點多鐘,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話也問得差不多了,陳文雄帶著一種剋制的感情說:
“不論省港罷工的工人也好,廣州各業的工人也好,他們的合法權利總是應該保障的。——國民黨當局是做得過分了一點。”
周榕正在躊躇,沒有馬上回答。周炳卻忍不住說道:
“姐夫,聽你的口氣,好像你不是一個國民黨員,國民黨的所作所為,你都不負一點責任似的!”
陳文雄瞅了他一眼,說:“這事兒說起來也好笑。我進黨只不過是掛個名兒應酬應酬。實際上,有那些達官貴人,也輪不到我說話。”
何守仁也相幫著說:“誰不是一樣?我也是掛個名兒應酬應酬。要是真想做點事兒,我寧可參加共產黨!”
周榕聽見他這樣說,也笑道:“參加共產黨也不是好玩兒的。你們看我大哥!在你們的地位說來,犯不著冒那樣大的危險。”
何守仁看見已經談到這裡,就索性單刀直入地揭開說道:“其實什麼黨不黨,派不派,我看都是暫時的。只有崇高的友誼才是永久的!你們看,我現在變成友誼至上主義者了。照我想,你們在一邊,我們在一邊,這樣反而更加證明友誼可以突破政治的界限。不論什麼時候,咱們都應該互相提攜,永遠互相提攜。——沒事的時候互相援引一下,有事的時候互相通個聲氣,將來中國要是當真富強起來,不論哪一黨執政,都有咱們自己的人,這豈不好?所以,友誼是崇高的,偉大的,永生的!這一點,咱們都曾經發過誓,有蒼天可鑑,有墨跡為憑,有證人可對的!”
陳文雄沒想到他竟扯得這麼遠,不覺臉都紅了。他用力拉鬆了自己的領帶,掙扎著接上去道:“守仁之言極是!守仁之言極是!按這麼辦才對!”本來很會說話的人,這時候竟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他們這些話在周榕的心裡勾起無邊的往事來,使他覺著一陣頭暈。他用手扶著頭,嘴裡結結巴巴地說:“你們的盛情是可感的,動機是無可非議的。——唉,今天晚上酒多了。但是那種做法,在古代政治裡容或有之,在現代的政治活動裡是少見的。唉,今天晚上酒多了。”
周炳越聽越生氣。到了實在忍耐不住,就離開酒席,直挺挺地站起來說:“要是大家原諒我鹵莽的話……我實在不懂:工人們正在和軍閥,和資本家,和帝國主義者進行你死我活的鬥爭,你們卻抽了工人們的後腿。眼看著帝國主義就要屈服了,你們卻破壞了罷工,破壞了工人的團結,叫全體省港罷工的工人都摔了一交,而你們當了官兒,當了買辦,這是謀中國富強之道麼?我更加不懂:區桃表姐死在帝國主義者手裡,你們見死不救;文娣表姐和我二哥感情破裂了,你們不但坐視不理,並且趁火打劫。這難道又是友誼、提攜之道麼?按這麼說,你們都已經拿起刀子砍到我們頭上,我們彼此之間,變成敵人倒有餘,怎麼今天晚上倒談起友誼來呢?難道交朋友是這樣交法的麼?這我就最、最不懂,簡直像古語說的‘大惑不解’了!我們在這裡儘管胡扯幹什麼呢?”
陳文雄聽了,搭訕著說:“罵得好,罵得痛快!”
何守仁的臉皮十分難看地痙攣著,低聲解嘲道:“演得多好,演得多好!只有在《雨過天青》裡,才有這麼激動的場面呢!”
周炳非常嚴肅地說:“我講的都是真話,沒有半個字虛假。——就是在演《雨過天青》的時候,我也沒有說過半個字假話。”
周榕覺著場面不好處,就替他們解圍道:“阿炳有這麼一股子勁,這是你們從他小時候起就已經熟知的了!他理解這個社會,就是一條直線。他不知道從地主、官僚、買辦的家庭裡出身的人,如果背叛了他本階級的利益,也可以成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