磚,看上去顯得莊嚴而穩固,樓前有片半個足球場大的空地,兩邊各有一片長方形的草坪,中間是一個方形平臺,上面擺滿鮮花,鮮花叢中蹲著一座用石頭雕成的塑像,造型和色澤仿同羅丹的《思想者》。開始,我以為這就是《思想者》的複製品,但走近看,見塑像頭上還戴了副眼鏡,底座刻著一個遒勁的魂字,想必不是的。後來仔細端詳,我恍惚覺得塑像總有那麼一點點面熟的樣子,卻又一時想不起是誰。問一旁的林幹事,才知這就是容金珍。
我在塑像前端立良久。陽光下,容金珍單手穩穩地託著下巴,凝視著我,雙目顯得炯炯有神,和靈山療養院裡的那個容金珍既相似又不相似,猶如一個人的暮年和壯年。
告別容金珍,林幹事沒有像我想的一樣帶我進大樓,而是繞過大樓,走進了大樓背後的一幢青磚白縫的兩層小洋樓裡,具體說是一樓的一間空蕩蕩的會客室裡。林幹事安排我在會客室坐下後又出去,不一會兒,我先聽到走廊上響起金屬點選地面的清亮的聲音,隨後一位拄柺杖的老人一跳一跳地走進門來,一見我就爽朗地招呼我:
“啊,你好,記者同志,來,我們握個手。”
我趕緊上前與他握手,並請他在沙發上坐下。
他一邊入座,一邊說道:“本來該我去見你,因為是我要求見你的,可是你看見了,我行動不方便,只好請你來了。”
我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就是當初去N大學接容金珍的那個人,姓鄭。”
他哈哈大笑一通,用柺杖指了指自己的跛足,說:“是它告訴了你是不?你們當記者的就是不一樣。啊,不錯,不錯,我就是那人,那麼請問你是誰呢?”
我想,我的四本證件您都看過,還用我說嗎?
但出於對他尊重,我還是簡單介紹了下自己。
他聽完我介紹,揮揮手上的一沓影印件,問我:“你這是從哪瞭解到這些的?”
他手上揮的居然是我筆記本的影印件!
我說:“你們沒經我同意,怎麼擅自影印我的東西?”
他說:“請你不要見怪,我們這樣做確實出於無奈,因為我們同時有五個人要對你筆記本里的文字負責,如果大家傳著看,恐怕沒有三五天是無法還你筆記本的。現在好了,我們五個人都看了,沒什麼問題,可以說沒涉及到一點機密,所以筆記本還是你的,否則就是我的了。”
他笑了笑,又說:“現在我疑問的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一直都在想,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請問記者同志,能告訴我嗎?”
我簡單向他談起我在靈山療養院裡的經歷和耳聞目睹。
他聽著,若有所悟地笑著說:“哦,這麼說,你還是我們這個系統的子弟。”
我說:“不可能吧,我父親搞工程設計的。”
他說:“怎麼不可能,告訴我,你父親是誰?說不定我還認識呢。”
我說是誰,問他:“認識嗎?”
他說:“不認識。”
我說:“就是,怎麼可能,我父親不可能是你們系統的。”
他說:“凡是能進靈山療養院療養的人,都是我們一個系統的。”
這對我真正是個天大的新聞,父親快死了,居然我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用說,要不是這麼偶然說起,我將永遠不知道父親的真實,就像容先生至今也不知容金珍是什麼人一樣。現在,我有理由相信,父親當初為什麼不能給我和母親足夠的關愛,以致母親要同他分手。看來母親是冤枉他了,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父親似乎寧願被冤枉也不作分辯。這叫什麼?是信仰,還是迂腐?是可敬,還是可悲?我突然覺得心裡有種被堵得慌的感覺。直到半年之後,容先生跟我談起她對此的認識後,我才有所明白過來,並相信這應該是敬而不是悲。
容先生說:一個秘密對自己親人隱瞞幾十年甚至一輩子,是不公平的,但如果不這樣我們的國家就可能不存在,起碼有不存在的危險,不公平也只有讓它不公平了。
容先生就是這樣讓我平添了對父親的愛戴。
話說回來,局長大人對我筆記本的第一個評價——沒有洩密,當然令我有種如釋重負的高興,因為否則筆記本就不是我的啦。但緊接著的第二個評價卻又一下把我打入冷宮——他說:
“我認為你掌握的素材多半來自道聽途說,所以遺憾頗多。”
“難道這些都不是真的?”我急切問。
“不,”他搖著頭說,“真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