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都是點到即止,作為旁觀者的梁若谷卻非常敏銳地探到了交易的兆頭,同時也頗為沮喪地認清了自己的位置。
事後不出意料,賬戶上增加了一筆錢,數目卻比想象中大。他去試探的時候,汪浵那裡滴水不漏,倒是洪金土爽快坦率:“他家裡最近週轉不開,想跟我爸借點應急。我爸因為這事兒挺高興,也不找我的麻煩了。那是我謝你的,甭客氣。”
不久,洪要革與升任文化署司長的劉萬重悄悄見了一面。很快,媒體傳出晉州金銀海礦業集團關注民族文化,支援國學事業,向“甲金竹帛工程”捐款的訊息。
非節非假,翠微樓餐廳十分冷清。兩人在大堂角落坐下,梁若谷問:“金土,你剛才是不是去追方書呆?”
“你管這個幹嘛。”
“關心朋友嘛,隨便問問。”
洪歆堯低頭看選單,語調冷颼颼的:“我有沒有關心過你一個月見幾回汪太子?不該管的少管,否則別怪哥們不講義氣。”
梁若谷大吃一驚,頓時變了臉色:“你什麼意思?”
洪歆堯撇嘴:“真當老子是瞎的啊?少爺我這點見識都沒有,還混個屁。你放心,我不喜歡管別人的閒事。”
梁若谷啞口無言。過得片刻,真正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語調間帶出幾分莫名惱怒:“開什麼玩笑!你要胡搞,有的是人陪你玩,惹方思慎那種書呆子幹什麼?我看你吃飽了撐的吧!”
洪歆堯突然怒了:“我他媽就是吃飽了撐的,你管得著嗎?”說罷掉頭不語,默然望著窗外。
梁若谷盯著他看一眼,彷彿這時才發現對方與從前大不相同。昔日那股難掩的粗糲浮躁,早已不見蹤影,通身裝扮加上神態表情,居然讓人看出一點叫做憂鬱氣質的東西來。
梁才子似有所感,心中湧起一種兔死狐悲唇亡齒寒的惺惺相惜。
“特地跑這裡來,你到底要說什麼事?”
洪歆堯想起正事,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推到梁若谷面前:“幫我寫幾份作業,三千字的小論文,你要沒空找人做也行。不用太好,拿個七八十分的樣子吧。”又掏出一個小巧的數碼記憶棒,“這裡是所有科目的期末複習大綱,你幫我找人做出答案來,最好簡單點,容易背。不過音韻訓詁我要拿高分,你找個靠譜些的,要不這門你自己幫我做得了……”
見梁若谷呆若木雞的樣子,把記憶棒在桌上敲敲:“你開個價。記得找你們學校的人,還有一定要保密——喂,別給我裝這副聽不懂的純潔樣子,不適合你,噁心。”
梁若谷指著他:“你、你剛才說,所有科目的複習大綱?!你怎麼搞到的?”
洪歆堯掰著手指頭數:“兩個老師收了我的禮,答應跟兩個女課代表交往,找人在校外揍了一個課代表,請公共課助教吃了幾頓飯,送了西文講師的女朋友一身瑪可尼。還有兩門課,老師說了複習大綱。”
說了複習大綱的老師裡,就包括方思慎。音韻訓詁屬於工具科目,也被稱為文科中的理科。方老師講原則,卻也不故意為難學生,向來範圍明確,重點突出。
儘管彼此熟知,梁才子依然被洪大少的豪放作風驚了一把,讚歎:“嘖嘖,閣下真他媽是個天生的敗類。”理理思路,道,“光有複習大綱不行,總得知道你們老師講了什麼內容,持什麼觀點。同一門課,不同的老師考法差別很大的……”
“我知道。這裡頭有所有科目完整的筆記掃描。音韻訓詁沒有筆記,但是,”洪歆堯頓了頓,“有全部講課錄音。”
梁若谷毛了,咬牙:“既然這樣,你找我幹什麼?”
“太多,看不過來。”洪大少撓撓頭,大言不慚,“再說我也拿不準答案到底在哪裡。我爸說了,自己不懂瞎搞,不如花錢請懂的人來搞。”
梁才子無語。捏起那小巧精緻的記憶棒,邪笑:“這裡頭的東西,我可以拿去賣不?”
第〇四六章
庫本閱覽室夜間不開,五點半關門。其他人都走光了,方思慎還盯著翻開的書頁沒有動。值班老師在桌子後敲著擋書板:“行了,明兒再來吧,一口吃不成胖子,勞逸要結合懂不懂?”
站起身,混混噩噩還了書,慢慢往外走。他自己心裡知道,這小半天其實一行也沒看進去。腦子裡彷彿裝了臺攪拌機,各種勉強忘記的,不願想起的,無法迴避的,害怕面對的,轟隆轟隆攪和成一灘灰漿,灌了滿滿一腦袋。
看見成群結隊往食堂打飯的學生,猛然想起本該回家做晚飯。碰一下沒消腫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