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企業治理結構不健全,社會上缺乏誠信機制,制度上又存在千瘡百孔的漏洞,當然是正經事難做,歪門邪道盛行。”
“你對京興市的市場經濟真是這麼悲觀嗎?”
章總坦然地笑了笑:“沒有。我們不是處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初級階段嗎?歷史造就了一部分人要為這個時代犧牲,同時,歷史也造就了一部分人將成為這個時代欺世盜名的梟雄。”
我依然嘆口氣:“比如,王學禮、耿德英、孟憲異之流,就理所當然、勢不可擋地成為一代梟雄。”
章總扭頭看了我一眼:“也不一定。社會上不是還有你那個方子洲一樣的人物嗎?”
我搖了搖頭,第三次嘆了氣:“方子洲連個民兵都不算。如果靠他這樣的人來治理整頓這麼大個社會,別說有如螳臂當車,恐怕就連我們最起碼的生存條件都不復存在了。”
章總見我們已經走出了清水窪,就停住了腳步,回頭望著樹林裡溪水畔的那兩間小房子,意味深長地感嘆道:“這個社會不是還有法律嗎?邪惡的陰霾不是依然要躲避正義的光芒嗎?如果你和我願意,願意為阻止這張黑色錢網裡的‘成功人士’成功,願意無怨無悔地涅拿一把,我看,他們也當不成一代梟雄,而只能是一夥魑魅魍魎。鹿死誰手還很難說呢!”
經過在宿舍小床上一連幾天的輾轉反側,經過與焦頭爛額的駱行長的巧妙周旋,終於,我交出了我到合作銀行以來的第一份貸款調查材料——
第二十九章 沒存款的職員像皮球(2)
關於對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開展存貸款業務的調查報告
南郊支行:
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向我支行提出了辦理貸款授信及結算業務的申請,經實地調查及資料分析,我認為該企業存在較為嚴重的違法問題,經營與政策風險極大,因此,不同意與該企業建立業務關係。具體情況,彙報如下……
由於吳副行長是分管我這塊業務的領導,我自然不好跨過他去,便先把這份洋洋數千言的調查報告交給了他。他剛一看開頭就像被一百度的開水燙了腳,立刻蹦著叫起來:“小柳,你怎麼能這麼認識問題?企業的存款在咱們這兒,咱們有什麼風險?企業貸款是美國H銀行擔保的,如果有風險又與咱們支行何干?也只損失了擔保的美國佬。這是最最簡單的金融邏輯。”
“存款來了,沒幾天又走了。咱們就可能成為幫著企業洗錢的工具。貸款放了,企業就會利用銀行的牌子,披上一層合法而優質企業的外衣,到處去招搖撞騙。”
平日裡溫、良、恭、儉、讓,中國傳統美德似乎佔盡了的吳副行長,終於把急赤白臉轉化為怒不可遏,他把小眼睛瞪成鈴鐺大,厲聲高叫道:“我是一個老銀行了,還不會判斷誰是誰非!你這麼做,不是勒我們支行的脖子、砸我們的飯碗嗎?而且,你這兒分析的洗錢企業、空殼企業的論據都是無法擺上桌面的,純屬無稽之談。如果企業瞧見了甚至可以告你個誣陷罪。我瞧呀,你的神經真的有問題!”
立刻,我來了川妹子不管不顧、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也尖了嗓門,拍案而起,厲聲反駁道:“你的神經才有問題!這只是商業報告,是我作為銀行第一調查人的看法。我這麼分析,只是不同意給他們貸款,也不要他們的存款,怎麼能跟誣陷掛鉤?又與支行其他員工的飯碗何干?”
沒想到,吳副行長竟然暴跳如雷了,用一個胖乎乎的拳頭“咚咚咚”地擂了辦公桌的桌面,怪叫道:“呸!今兒個我才真正認識了你柳韻!我們合作銀行如此對你,你卻把我們當成冤大頭。這樣對待我們南郊支行的工作。好!好!我沒時間跟你抬槓,我把報告交駱行長去,你候著吧,瞧他怎麼收拾你!!”說罷,吳副行長斷然起身,不由分說地摔門走了。那摔門的一聲響,震得窗戶玻璃亂顫,也震得我心驚肉跳起來。
我心裡明白,在南郊支行,吳副行長只能算得上一隻溫順的小綿羊,是一個遇事和稀泥,唱紅臉的主兒!而真正的老虎、白臉人物,當然就是那個曾經把我拒之門外的駱行長。一隻綿羊已經為我而瘋狂、一個紅臉已經改唱白臉為我而咆哮,那麼老虎呢?那個本來的白臉呢?他會怎麼對待我?
我很清楚,而且,心裡也做好了思想準備,並用高爾基的《海燕》來支撐著自己柔弱的靈魂: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了。
那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