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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是的。我看她是想見你。情況很嚴重。他們說可能好不了了。”

“哪個病房?”克里斯塔爾問,腦子裡嗡嗡直響。

“十二號。重症病房。探視時間是十二點到四點,六點到八點。聽清了吧?”

“是不是——?”

“我得掛了。就是告訴你一聲,萬一你想去看看她呢。拜。”

電話裡沒聲音了。克里斯塔爾的手從耳邊放下,瞪著手機屏。她用大拇指反覆按一個鍵,直到“禁止撥打”的字樣跳入眼簾。姨媽把她的號碼設黑名單了。

克里斯塔爾走回尼奇和萊安妮身邊。她們一眼就看出出事了。

“去看她呀。”尼奇說,看看自己手機上的時間。“兩點前能到。去坐公交車。”

“好。”克里斯塔爾茫然地說。

她想回去叫母親,帶上她和羅比一起去看凱斯奶奶,可是一年以前母親和凱斯奶奶惡吵一架,從此再無來往。克里斯塔爾敢肯定,不知要費多少口舌才能說服特莉去醫院,並且還猜不透凱斯奶奶到底願不願意看到她。

情況很嚴重。他們說可能好不了了。

“身上帶的錢夠不夠?”三個人往車站走的路上,萊安妮一邊問一邊伸手在荷包裡掏。

“夠了,”克里斯塔爾看了一眼,“去醫院只要一英鎊,沒錯吧?”

她們吸了一支菸,二十七路車才來。尼奇和萊安妮揮手向她道別,彷彿她要去的是個什麼好地方。最後一刻,克里斯塔爾才感到害怕,想大叫一聲“陪我一起去!”可是車已經開出車站,尼奇和萊安妮也已掉頭走了,一路嘰嘰喳喳。

座位包著老舊的布面,又臭又不舒服。公交車開上繞小區的路,然後右轉,開到兩邊滿是名牌店的大街上。

恐懼在克里斯塔爾腹中揮舞著羽翼,就像她懷著一個胎兒。她知道凱斯奶奶越來越老,越來越脆弱,可潛意識裡卻一直認為她會返老還童,回到身強力壯的時候——那段時間可真不短——頭髮變回黑色,脊樑重新直起,記憶不再昏亂,說話還是一樣地刻薄。她從來沒想過凱斯奶奶會死,她永遠把她和堅不可摧、刀槍不入聯絡在一起。如果非要說想過,克里斯塔爾也只研究過她那變形的胸腔,和滿臉縱橫交錯的皺紋,並將它們看做光榮的痕跡,記錄了她求得生存的勝利戰役。克里斯塔爾身邊還沒有人是壽終正寢死去的。

(她母親的圈子裡,年紀輕輕就死去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些人甚至還來不及形容枯槁或者身殘體缺。克里斯塔爾六歲時在浴室發現的男屍就很年輕英俊,雪白、漂亮,宛若雕塑,至少她記憶中正是如此。不過有時候她會發現記憶會前後矛盾,於是懷疑它到底可靠與否。究竟該相信什麼,這一點太難知道。孩提時代,她常常聽見大人說的話自相矛盾,或者乾脆轉眼就不承認。她簡直可以賭誓特莉說過“那是你爸爸”。可是過了很久,她改口說:“別傻了,你爸爸沒死,他在布里斯托爾呢,難道不是嗎?”於是克里斯塔爾又費了好大勁兒讓自己和想象中的“老爺車”掛上父女關係,那些說這人是她爸爸的傢伙都是這麼稱呼他的。

可是她生活的背景裡總有凱斯奶奶。她逃過被人帶走監護的命運就是因為凱斯奶奶,當時奶奶劍拔弩張,守在帕格鎮,就像一張牢不可破、讓人心驚膽戰的安全網。她怒不可遏,滿口咒罵,勇往直前,對特莉和對社工們是一樣的兇猛無比,成功地把同樣暴跳如雷的曾外孫女帶回了家。

克里斯塔爾說不清對霍普街那棟小房子到底是愛是恨。房子裡昏暗骯髒,一股子漂白劑味。一進屋就感覺被包圍了起來。可是與此同時,它又是那樣安全,絕對安全。凱斯奶奶只讓她放心的人進門。浴缸邊的玻璃罐裡放著老式洗浴香精塊。)

如果進了病房,發現凱斯奶奶病床邊還守著其他人怎麼辦?家族裡一半人她都認不全,而與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面對面真叫她害怕。特莉有好幾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全是他父親四處私通的產物,她都沒有見過。可是凱斯奶奶卻一個也沒落下,兒子留下的龐大而渙散的家族,她個個都保持聯絡。克里斯塔爾住在凱斯奶奶家的那些年,不時會有陌生面孔的親戚登門。克里斯塔爾老覺得這些人對她斜目以視,還跟凱斯奶奶嚼舌根說她壞話。她假裝沒在意,只等著他們快走,這樣凱斯奶奶才又完全屬於她。想到凱斯奶奶的生活中還有其他孩子,讓她心裡尤其不痛快。

(“那是誰?”九歲時,克里斯塔爾指著餐具櫃上擺的一幅照片,醋勁十足地問。照片上是兩個男孩,穿著帕克斯頓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