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時秦國官吏的眼裡,鄭國最終被嬴政赦免,是鄭國的勝利,更是李斯的勝利。這標誌著李斯地位的鞏固,標誌著外客在經過一場驅逐風波之後,重新成為秦國政壇上的重要力量。而雜治一戰過後,李斯的威望更是達到了空前的巔峰,用卡夫卡的話來說,就是到了第二天要為之追悔的程度。
嬴政十年這一年,實在是漫長的一年。在這一年,有太多太多的大事件發生。先是太后趙姬因嫪毐一案而被軟禁,繼而有二十七人為之死諫,復有茅焦為之再諫,趙姬終得重返咸陽,母子團圓。茅焦被拜為上卿,卻旋即掛冠而去。呂不韋失勢,被放歸封國河南。然後是鄭國間諜案發,嬴政頒佈逐客令,很快又廢除之。李斯晉升廷尉,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終於到了嬴政十年的歲末,李斯送走鄭國,回首這一年來的滄桑鉅變,也是感慨萬千,恍如夢中。年關已近,李斯心想,這回總算可以歇一口氣了。
殊不知,這一年並不肯就此平靜地在日曆上被一翻而過。在魏國都城大梁通往咸陽的路上,有一人正葛衣竹杖,踏雪而來……
1、滅韓之議(1)
上回說到,在魏國都城大梁通往咸陽的路上,有一人正葛衣竹杖,踏雪而來。
來者究竟何許人也?他為何而來,為何要來?他的到來將對李斯和秦國產生怎樣的影響?這些問題的答案,在這人到達咸陽之後便會自然揭曉。而現在的情形是,由於此人是唱戲的騎馬——步踱,是以他在路上還很需要花段時間,我們也不能老等著他不是。所以,讓我們把視線繼續停留在咸陽城內,看看在這段時間之內,秦國又有什麼新的政治動向。
且說透過諫逐客、救鄭國,李斯在秦國政壇的地位得到了極大的鞏固。其身已善,是該兼濟天下的時候了。統一天下,是戰國時代每一位傑出政治家的終極夢想,無疑也是李斯的終極夢想。
王爾德曾經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夢想的破滅,另一個是夢想的實現。後者之悲,更甚前者。這句俏皮話很漂亮,然而卻是在妖言惑眾,大為欠揍。照王氏的說法,對夢想採取任何行動都是愚蠢的、不理智的。則我們到底該如何對待自己的夢想?難道象古希臘愛利亞學派那樣,因為認定運動是荒謬的、是不存在的、不可能的,於是作繭自縛,坐而嚼蛆?第歐根尼面對愛利亞學派的那些振振有辭之輩,一言不發,只是平靜地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走來走去,而天也沒有塌下來,宇宙也沒有崩潰。阿甘是對的,run;forest;run。別回頭,回頭便將變成鹽柱。一直跑下去,就這麼在生活中橫衝直撞,象一杆懶得瞄準的槍。到了該停下來的時候,你自然就會象是得到了神啟,無可指責地停將下來。所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夸父追日,萬世流芳。
李斯是行動者,在李斯看來,實現夢想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面見嬴政,進言道,“臣請先取韓以恐他國。韓遣鄭國來秦作間,罪過昭然,今興兵###,師出有名,順理成章,東方五國也無話可說。統一天下,先易後難,自今日始,自韓國始。今一舉併吞韓國,五國定然大恐,必爭相割地賄秦,以求邊疆安寧。五國自弱而秦愈強,當斯時也,秦師東出,漸次滅亡之,天下歸一,大王獨尊。”
統一天下,何嘗不是嬴政的夢想!然而,面對李斯的建議,二十三歲的嬴政卻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對普通人來說,許多時候的冷靜其實是偽冷靜,說白了就是忍氣吞聲,繼續裝孫子。然而,嬴政的冷靜,卻是帝王的冷靜,獵人的冷靜。
即位以來,尤其是最近三年,先後肅清國內幾大異己集團,嬴政的政治天賦已經展現無遺,而更可怕的是,嬴政還在學習,還在成長,其心術謀略究竟將達到怎樣的高度,讓人不敢估量。如今的秦國,朝政、軍隊、司法大權都牢牢地控制在嬴政手裡,內政趨向平穩,官僚隊伍也都效忠於他,再也沒有嫪毐和呂不韋這樣的重臣權臣,他的權力和威嚴,已經無人可以動搖。國內矛盾得到了解決,接下來,自然便要放眼國際了。李斯的建議,可謂來得正是時候。
統一天下,這是嬴政和李斯的共識,但將韓國作為第一個犧牲品,嬴政卻別有顧慮。嬴政回答李斯道,“統一天下,安定蒼生,此先王之夙願,寡人不敢辭也。廷尉以為當先取韓國,寡人卻以為,韓國不宜先取。韓事秦三十餘年,名為諸侯,無異郡縣。以秦之強,攻韓之弱,旦夕可下。廷尉當知,滅韓與滅周室不同。周室早已名存實亡,雖然滅之,諸侯皆以為事不關己,不以為意。然韓國一滅,諸侯必有唇亡齒寒之感,震恐之下,同仇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