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絡笑著捋了一下額前的黑髮,復又低眉去看那一道流水,輕聲道:“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託……”
如意圓圓的眼睛睜得鐙亮,奇道:“小姐也會吟詩作賦?”
煙絡看著她,笑了笑,“不過是拾人牙喙。方才只是忽然記起了一個故事。”
“如意可以聽聽麼?”
煙絡瞧著她一臉不加掩飾的好奇,淺笑道:“這可不是什麼好故事。”她頓了頓,問道:“還願聽嗎?”
如意堅決且用力地狠命點頭。
煙絡想了想,抱起雙膝,緩緩講道:“桃花凋零落去,入土成泥,攜手走過的池塘樓閣也已荒蕪多年。我懷揣著從未改變過的濃烈心意回到了這裡,可是,如今還有誰能夠聽完我的述說呢?”她側頭看著如意,淺淺地笑了笑,“作這首詞的是一名朝廷大官,他原本有一位相濡以沫的妻子,卻被迫與之分開。訣別不是因為彼此沒有了愛,而是因為不能夠再相愛,於是,這樣無奈的錯過蔓延成了一世的遺憾。”
如意咬了咬下唇,睜亮了一雙眼睛,安靜地看著煙絡。
煙絡突然笑得璀璨,話音裡透著愉悅,道:“所以,我不喜歡遺憾不喜歡後悔。所做所為只為今天,要努力去活,勇敢去愛,並且——”
如意詫異地看著眼前和氣的小姐,那張一直笑著的臉龐上正泛起柔和的光華,聽見她愉快地繼續清清楚楚地說道:“並且——相信我愛的人,他也會愛我。”
“大人!”
兩人各懷所思之際,如意率先發現了院門前的白色身影,忙不迭地拜了下去。
煙絡回過神來,靜靜地看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緩緩起身,拂去衣裙上沾染的花瓣,這才不慌不忙地施禮。
蘇洵揮手示意如意退下,然後緩緩走近那個平靜地與他對視的女子。
煙絡見他不開口,微微一笑,問道:“大人親臨,不知有何賜教?”
蘇洵臉色很差,唇色也是極淡,唯獨一雙黑瞳仍是清冷剔透,他看著她,並不急於說話。
煙絡有些無奈,側過身子,笑道:“外面風大,大人請屋裡說話。”說罷,她轉身帶路在前,輕輕推開門扉,將蘇洵迎至屋內,然後折去裡屋捧了一壺熱茶,一面笑著滿上,一面說道:“煙絡這兒只得粗茶陋瓷,教大人屈就了。”
蘇洵低眉見她忙前忙後,也只是靜靜地看著。
煙絡又折回裡屋一趟,抱出了一個尚有餘熱的爐子,放在蘇洵身側,然後笑吟吟地退到一邊。
蘇洵波瀾不興地取過茶盞,呷了一小口,放下後仰頭看著燭火裡笑意融融的白衣女子,緩緩開了口,“施姑娘,今晨的話可當真?”
煙絡側頭看他,不明白他為何又突然改了主意,還是點了點頭,笑答:“此話自然不假,大人可是改了主意?”
蘇洵微微勾起顏色淺淡的唇角,似笑非笑地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淡淡說道:“蘇某有一事相求。”
煙絡欠身道:“煙絡不敢當。大人直說便是。”
蘇洵一雙瞳色清淡卻明亮的眸子直視著身前沉靜的女子,話音清冽,“施姑娘可曾醫治過咯血之症?”
煙絡笑著看他,也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咯血之症,病因不同,療效也當因人而異。敢問大人,病患在何處?”
蘇洵看定她,淡淡答道:“施姑娘明日可便親往?”
煙絡笑眼如絲,“承蒙大人抬愛,煙絡隨時待命。”這個男人,他居然願為了那名老婦人而放了他原本要執意留住的她?煙絡笑著看著那個正端坐在桌前的冷冰冰的人,暗忖道,他自顧尚且不暇,居然還有這樣的好興致去湊那份熱鬧?
“多謝。”蘇洵緩緩站起,一手支撐桌面,半晌未動。
煙絡站在一側,靜靜看他,也不上前。
蘇洵身子微微晃了幾下,勉強抬步。
“大人。”煙絡在後面叫住了他。
蘇洵緩緩側回身來,一雙瞳色淺淡的眸子看著她。
煙絡把手伸了出去,一個青瓷的小瓶子便攤在他的胸前。她側頭而笑,柔聲道:“雖然大人對自己漠然得緊,但大人的事總會有人記掛。”
彷彿忘了將目光從面前的那張笑臉上移去,蘇洵過了良久,才低眉去她手中的瓷瓶,卻是沉默不語。
這個男人的話真是少得可憐。煙絡在心裡偷偷抱怨一句,還是將藥瓶塞到那雙略微冰冷的大手中,退了半步,含笑看著他,“煙絡既是受人所託,自然不能有負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