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一下又回頭,看著林偵輕聲問,“楨兒,你……還怨恨姐姐嗎?”
終於等來了這一句。剛才姐弟二人久別重逢,三分離愁,七分溫情,與小太監劉捻兒說起的姐姐在院中站立許久不曾走進探望並不相符。有了這一句,一切都才算對上。
到此刻,林偵依然不知道七皇子是為什麼被打入冷宮,“怨恨”二字從亦洛口中說出,說明不只是父子,這姐弟之間也有尚未解開的矛盾。林偵必須去千秋節,芽芽每日都在煎熬,不能再多拖延一刻。所以對於這一問,林偵很想擺出一副盡釋前嫌的大度說“不”,進而與亦洛更親近一步。可是不能,他不能為了急於回到現代而把這位身世悽然的七皇子徹底犧牲。
斟酌之後,林偵微微低垂了眼眉,沒有應。
他的沉默果然是最佳的反應,亦洛剛才亢奮的神色略略黯然,卻又輕輕舒了口氣,“來日方長吧。”
“嗯。”
目送亦洛鮮豔的妃色斗篷消失在雪白的天地,林偵臉上的笑容漸漸沉寂,三天後,就是千秋節,三天後,他就要面對一眾皇族,還有那個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囚禁三年之久、君威震天的皇父……
……
十一月初六。
一大早天還不亮,林偵就起來沐浴、梳頭,大男人的穿戴上燻了各種香,那味道開始聞著還覺雅緻,時候一長林偵有些頭暈。早飯只吃了一小盅酪子,而後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上下左右服侍的太監們才算離了他的身。
鏡子裡的自己,頭戴九縫皮弁覆烏紗,插金簪,系朱纓,綴五采玉珠九重九;身著絳紗袍,肩披金線織盤龍,綴金雲龍紋珮;手握九寸白玉圭,腳踩赤色舄。這一身的尊貴,每一處小細節都在彰顯日月星辰與天地萬物的託攏,萬國朝宗,天下獨尊。
大周自開國朝歷,皇子三週整歲皆賜封親王,出宮前正式受冊封號,帶著爵位開衙建府。隆德帝膝下子嗣本就不旺,先是四皇子未及成年就惡疾早逝,又是六皇子襁褓之中夭折,不足百日。所以,雖說也是龍生九子,其實長成的只有七個。據說隆德帝對皇子們秉承一視同仁,雖然在赫連皇后誕下嫡長子之時就立下了儲位,卻是隨之改了服制,眾皇子的朝服領親王銜與東宮太子基本一致,只是太子的玉圭略寬、九縫冠正中有一塊軟白玉。
也就是說,除了太子比較好認之外,剩下的五位與自己的穿戴一模一樣,除了年齡區別,只能憑藉芽芽提供的細節來辨認。
林偵又在心裡默唸一遍:二皇子奕栐,封鎮西王,早年兵部任職,秉性彪悍,真刀實槍打過仗,現坐鎮西北;三皇子奕栩,封永定王,隆德二十四年匿名科考高中會元,殿試時被皇父謙虛地扒拉成探花,現任東閣大學士,輔任戶部;五皇子奕杊,封平盛王,與三皇子同一年出宮建府,未在官中領任何職位,只是常進宮陪皇父在文淵閣讀書,平日裡算是個閒散王爺;八皇子奕檸,現居宮中,性綿和,極善丹青;九皇子奕楓,……貌俊美。
想到這裡,林偵不覺蹙了蹙眉,芽芽當時就說了這麼三個字,他再追問,她說王九就是這麼說的。後來小丫頭自己琢磨了一下,湊到他耳邊神神秘秘說:這人估計是大周朝第一美男子,他一出現,天地都黯然失色,再有什麼優點別人也看不到了。哥,你真有眼福,我要是也能見他一面就好了。
當時林偵就白了她一眼,這丫頭就是這樣,孃胎裡生下來就是個顏控,男神的標準就一個:臉好看。
林偵輕輕吁了口氣,得了,想那九皇子剛十七歲,青春少年,應該很好認,在他面前也不需要太過小心。
一切準備就緒,距離覲見還有些時候,這麼一聲嶄新的禮服在身,林偵動也不敢動,正襟危坐,感覺自己像一尊五彩的泥塑,攥出一手心的汗。那天三公主亦洛走後沒有再來,寂寞的西小院直到昨天才有人登門,來的卻並非是解除幽禁的聖旨,而是宗人府給各位皇子的禮令,讓千秋節這一日某時某刻先往乾清宮覲見皇帝,而後在交泰殿候待吉時,再往坤寧宮拜賀皇后娘娘。
對於七皇子被軟禁的原因和程度,林偵依舊十分模糊,可看姐姐亦洛的欣喜表現像是他並未犯下什麼背天逆祖的大錯。之前監護們亦步亦趨不許他多踏出頤和殿一步,而這一回,竟然連釋放他的聖旨都沒有就許他往千秋節去,蹊蹺之餘,不知怎的倒有了幾分人情味。
皇家與他冷暖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給他提供合適的契機見到所有人。那枚麒麟珮自林偵醒來握在手中,平日起居時伺候的太監都會給他掛在腰間,可見一向不曾離身。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