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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憚:

“那麼,我是在做夢?在過道里的事,還有這道傷痕?昨天月光下你們兩個在那兒散步,他要領你走那條下山的路,這或許也是我在做夢?你以為我會像娃娃那樣讓人鎖在房間裡?!不,我不像你想像的那麼蠢!我並不無知。”

他放肆地緊盯著她的臉。這下她的力量全垮了,她不敢去看自己孩子的臉,這張近在眼前、由於憎恨而扭歪了的臉。她勃然大怒。

“寫下去,你必須馬上寫!要不……”

“要不怎麼樣?”現在他變得十分大膽,聲音帶著挑釁的味兒。

“要不我就像揍小孩子似的把你揍一頓。”

埃德加走近了一步,只是嘲弄地笑著。她順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埃德加大叫一聲。他像一個淹在水裡的人用雙手撲打著四周。又是一記,他耳朵裡悶響起來,兩眼冒金星,他盲目地揮拳還擊。他感覺到自己打在了軟綿綿的地方,這一下打在了臉上,並聽到一聲叫喊……

這聲叫喊使他清醒過來。突然他看到了自己,他意識到這事不得了了:他打了自己的母親。他頓時感到害怕、羞愧、恐懼,必須馬上離開,鑽到地下去,離開,離開,只要不再看到這目光。他跑出門,衝下樓去,過屋子到了街上,飛快地跑著,像是後面有一條瘋狗在追他似的。

初次領悟

他跑得很遠,終於在路邊停了下來。他不得不靠在一棵樹上,由於恐懼和激動,他的四肢還在劇烈地顫抖著,他大口地喘著粗氣。他一手釀成的恐怖在後面追趕他,掐住了他的脖子,搖得他像發燒似的來回直晃。他現在該怎麼辦?往哪兒逃?這裡已經是鎮外的森林中了,離他住的地方有一刻鐘的路程。他有一種被遺棄的感覺。自從他孤立無援以來,這裡的一切都好像變了樣,顯得更加充滿敵意、更加令人憎惡。昨天還像兄弟般親切地在他周圍沙沙作響的樹木,一下子聚成黑壓壓的一團,咄咄逼人。這一切,他眼前的這一切還要變得更加陌生和疏遠嗎?面對著這廣袤而生疏的世界,這種孤獨感使孩子感到頭暈目眩。不,他還不能獨自去承受。那末,他該逃到誰那兒去呢?他害怕自己的父親,他太容易激動,難以接近,並且會馬上把他送回去的。他不願意回去,寧願逃到危險的沒有熟人的陌生地方去;他覺得他永遠不能再見他母親的面了,一見到就會想起他曾用拳頭打過她。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的祖母,想起了這位善良、慈祥的老太太,從小就嬌慣他,當他在家裡眼看要受罰或者受冤屈時,總是護著他。他想到巴登去躲在她那裡,等到怒火平息下去,再從那裡給父母親寫一封信,向他們賠禮。在這一刻鐘的時間裡,他是如此沮喪,隻身處在這世界上,有的只是一雙軟弱無力的手。他咒罵自己的高傲,由一個陌生人用謊言灌輸進他血液裡去的愚不可及的高傲。他什麼也不想當了,只想像從前那樣當個孩子,聽話,忍耐,不自負;他現在已經感覺到這種誇張的自負是多麼可笑。

可怎麼才能到巴登呢?怎麼翻過這山川河谷?他急忙用手掏了掏總是隨身帶著的錢包。上帝保佑,他的生日禮物,那塊二十克朗的金幣還在閃光。他從來下不了決心花掉它,幾乎每天都要看看它是否還在。望著它他感到愉快,覺得自己很有錢,隨後總是懷著一種溫柔的心情用手帕把它擦得亮亮的,像個小太陽在閃光。但是,這夠嗎?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使他心裡直打鼓。他出生以來經常乘火車,可是從來沒有想過要付多少錢,是一個克朗還是一百個克朗。他初次感受到了,生活裡有許多事過去想都沒想過,他周圍各種各樣的事都有一種固有的價值,一種特殊的重量。他在一小時之前還自以為什麼都懂,現在卻感到,在他不知不覺之中,千百個秘密和問題從他身旁溜了過去。並且因為自己知識貧乏,剛邁上生活的第一個臺階就絆跌一跤而羞慚萬分。他不穩的腳步越邁越遲疑,越邁越小——終於來到了火車站。。過去他經常幻想這麼一次逃跑,想進入生活幹番大事業,成為皇帝或國王,英雄或詩人。而現在他遲疑地望著那兒一座明亮的小房子,心裡想的只是一件事,那就是到祖母那裡去這二十個克朗夠不夠。路軌閃著光亮通向遠處,火車站空空蕩蕩,冷冷清清。埃德加膽怯地走近售票處,為了不讓別人聽到他的話,他悄悄地問道,去巴登的車票多少錢一張。昏暗的窗洞裡一張驚訝的臉往外瞧著,兩隻眼睛在眼鏡後面朝這個怯生生的孩子微笑著。

“一張全票?”

“對。”埃德加結結巴巴地說,一點也不傲慢了,直怕錢不夠。

“六個克朗!”

“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