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很清楚地表達了“請先回去”之意。她似在懇求:接下來,就讓阿幸來處理吧。
忠輝渾身震顫。他當然不能把長安殺了,恐怕殺了長安,他自己也不可能平平安安離開這宅子——他此行本是微服,只帶了幾個隨從,況且五郎八姬也跟了來。
阿幸朝著門口舉起一隻手,再次恭敬地施了一禮。
“好,就拜託你了!”忠輝嘆道,“我去了以後,長安立刻就恢復了。哈哈哈,如何?”
“是。”
“我來之前還說,長安定會欣喜若狂。”忠輝稍稍思量片刻,迅速起身,厭惡地把扇子扔到地上,昂首出了房間。
阿幸目送他去了大廳。完全看不見他的身影后,她壓低聲音笑了出來。大久保長安這人,實在膽大妄為,竟敢拿身家性命作賭。阿幸正思及此,長安的身子動了動,慢慢睜開眼睛,道:“回去了?”
“是。”
“那就好。你去送送吧。”
阿幸“撲哧”笑了,隨即走出房間,往大廳而去。
看到阿倖進到廳裡,忠輝目光低垂。廳裡已擺好酒席,除了阿幸,無其他女人。侍童恭恭敬敬給忠輝奉上杯盞。
“請讓在下試試毒。”藤十郎示意另一個侍童奉上酒杯,一飲而盡。
阿幸忍住笑,坐到藤十郎身後……
第二十章 匹夫憂國
曾有一些時日,本阿彌光悅在加賀做細瓷茶碗。
其父光二尚在世時,父子就從加賀的前田氏領二百石。光二去世後,前田利長和光悅約定,繼續給他和其父同等待遇。因此,當他和本家發生不快時,就避到了金澤。雖然遠離京城,光悅的心情卻無法平靜,許是積習,他為世間諸事擔心,時時傳進耳內的訊息讓他焦躁不已。利長有時會傳他去,在閒話時向他打聽些世事,以光悅的脾氣,他自無法含糊。
“聽說有馬晴信和長崎奉行商議過後,燒了葡國船。”
聽此一問,光悅心下一驚,之前他對此事一無所知。
“葡國人常是先派傳教士去馴服當地人,再以武力征服。只要我們一出海,他們就派出海盜。有馬的船便可能在什麼地方被葡國人搶了。”
聽了這些,光悅立刻去找高山右近。右近現被稱為南坊,亦居於金澤。不料南坊對此竟甚是清楚,他說,此事恐是尼德蘭或英吉利透過一浦按針之手,鼓動家康打擊舊教。此若確實,日本國內不久就會發生南蠻人和紅毛人之爭……
可南坊除了信奉“空寂茶”,決不染指其餘諸事。為了堅守信奉,他才躲到茶室。他奉行“和敬清寂”的利休茶道,設定了一間四疊半大小的祈禱間,常為了一件茶器花費心力。在這種超脫的生活中,真正的茶道和信奉乃是唯一能安慰他的東西。他曾道:“利休居士若再活久些,或許會與禪斷緣,而將洋教和茶道結合在一起。”照他看,業已故去的蒲生氏鄉,以及現居大坂城內的織田有樂齋,從內心來說都已屬洋教信徒;其他如牧村政治、芝山監物、古田織部、細川忠興、瀨田掃部等自然亦不必說,甚至前田利長也不例外。他甚至說:“只有心中有信,心才能真正靜寂。”似是故意要避開世事。
與高山右近的此次相會,成為促使光悅回京的原因之一。
對於高山南坊所論,光悅心中自有分寸。南坊忠於信奉,這一點或許和本阿彌光悅甚為相似。他既自稱是南坊、舊教教徒,就絲毫不會動搖對洋教的信奉。有關佛教和神道,尤其是和禪宗有關的東西,他一概聽不進去。或許他曾遇到過自甘墮落的和尚,使得他徹底切斷了與佛法的緣分。
我對日蓮大聖人,恐亦無這般忠誠啊——光悅馬上開始反省,臉稍稍有些泛紅。
信奉可使人安心,也會致人盲目。盲目的信奉會淪為迷信,終將給信奉者帶來痛苦。一個擁有如此虔誠信奉之人,若感到宗派之危,他會怎生做?
假如大御所說要消滅日蓮宗,光悅能夠袖手旁觀嗎?當然不能!南坊等眾多洋教徒肯定認為,乃是三浦按針給他們招來了危機,自然不會聽之任之。想清楚這些,光悅方從加賀動身。
洋教新舊兩派的對立,很可能把眾多日本人捲入動亂。仔細想想,和光剎之爭,實是一件無足掛齒的小事,人應有更高的追求。想及此,光悅立刻去拜見利長,告訴他,自己想回京城住。利長大為贊成,他助光悅生計,是想自光悅那裡獲得京城的訊息,絕非要留他在身邊服侍。
當光悅離開加賀,抵達京城時,已是慶長十五年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