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放緩,思緒凝住……
想起與聶無雙在落霞山時的光景,又唸到冷臨風草原上的笑,心懷放柔,唇角恰恰柔柔的淺抿。
突一記空弦,琴音漸促,七音一結更是激越,如鷂子翅擊秋風,又似狂雨緊打芭蕉。
她腳步漸快,想到自己薄命如棋,進退不由自己,總放不開情愫、恩義,心中悵然若失。
琴聲又變,緊而鏗鏘有力,一弦高過一弦,落琴似置身戰場,金戈鐵馬,腥風血雨,傳神之極,可見操琴人之琴藝,已臻化境。
情緒百折千轉,都為這琴音所擾,隱隱覺得十分親近,又十分疏遠,她急忙奔上前,看見一個寬闊的背影,極俊偉倜儻,是一個男子卷席而坐,落琴不敢動,輕輕挪步想要看清他的面貌。
落琴懂琴,聶無雙善和絃之技,已是難得的名手,可這個男子卻技高一籌。
相得益彰的是那琴,音色之妙勝過她所見的任何一柄。
曲樂知音,淡淡一曲落琴竟然可以聽懂他的心緒,有情有思,有滄桑看盡之苦,更有平定天下的雄心。
這等胸襟高華之人,難道就是她一直想見而未曾見到的軍師秦得玉?思念一轉,落琴便毫不猶豫的喚了一聲“軍師大人”
琴音頓時停頓,那男子悠悠嘆得一口氣,低沉而悠長,起身攜琴緩緩而去,落琴緊緊跟著,喚道“軍師留步,軍師留步。”
那男子越走越急,落琴身姿盈動,兩人之距卻越來越遠,落琴雖無武功招數,可輕功精妙,但不及那男子行如鬼魅,轉眼就消失在她面前。
夜露甚重,寂靜無聲,只剩落琴一人佇立,看遍了四處,別說男子,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不免讓人心生陰寒,莫非這都是幻覺?可她明明聽到琴音,見到他的背影,還有那一聲嘆息。
最奇怪的是她心中極牽掛,感同身受,彷彿那男子之悲便是自己之悲,這般難受。
第二日晨起,楚子明照例前來問安,落琴忍不住相詢“大人,軍師府中除了軍師之外,是不是還住有貴客?”
她昨日一夜未眠,都在想著奏琴之人,按常理若是軍師秦得玉,掌回祁軍政要務,意氣風發,不該是那種淒涼滄桑的心境,更不會有如此好的輕功,似在聶無雙,慎青成,冷臨風等人之上。
豪門大戶都有蓄養琴師、門客的舊例,最有可能的便是昨日那人是秦得玉請來的高人,高人行事不願露面,深居簡出也是應該。
“據在下所知,軍師性情淡然,不喜與人共住,該是沒有。”楚子明回到。
落琴見他回的爽快,心道“既如此你又如何住在此處,還請我這個假郡主前來?” 楚子明見她神情,彷彿什麼都能猜到,笑道“我住軍師府出門左拐的九木衚衕,郡主是客,不是門人,自然有所不同。”
“那軍師的家眷現在何處?”落琴聽聞秦得玉並不是朗朗少年,似晏九環有三妻二妾,他乃回祁名士,自然也少不了幾位夫人。
“軍師一人獨居,無妻無子。”
“秦軍師真讓人看不通透。”落琴一邊說,一邊細細打量楚子明,他自來整潔,一身藍衫飄逸端正,襯得他素面無暇,若不是稍嫌單薄,倒也是風姿不俗的翩翩少年。
“郡主空閒所以胡思亂想,請郡主放心,楚子明便是楚子明,秦軍師自是秦軍師,他非我,我非他。”楚子明早從落琴神色中看出,她疑心自己便是軍師秦得玉,便出言澄清。
“好吧,大人請,若軍師哪日肯見我了,你便代個話給我就是。”落琴見心裡所想,每每被他猜到,無趣至極,便有了逐客之意。
“子明怕郡主煩悶,今日喚了戲班,伶人是覃州最好的,今日我便不走了,盡一番地主之誼,陪著郡主聽戲。”
臺前的青衣低唱,生角英豪,演的是《小重山》二人相會一折。
“脫卻這一身鳳冠霞佩,二人共赴這滿天風雨,生相隨,死亦相隨,走得是人間正道滄桑路,偏不許富貴朱門……”
楚子明清茶一盞,聽得入神,扣指擊打桌面,合著鼓拍,落琴想著秦得玉的奇,楚子明的怪,自己想出去偏又不得不呆在此處,更加煩悶,卻也只能乖乖的將戲聽完。
鼓聲一止,落琴便要回去,楚子明也不留,一路相送,一到纖雲閣,落琴立刻關掩門戶,入羅帳細想。
這端王爺不會不識得自己的女兒,他之所以願意認她,自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莫非是玄天宗有所安排,以真正的思月郡主相脅,端王無奈才演了這出認親女,換公主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