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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部分

到外面有通條和槍管撞擊的聲音,軍隊又在上槍彈了。安灼拉繼續說:“誰有膽量再把這面紅旗插到街壘上去?”

沒人回答。街壘顯然成了再次射擊的目標,到那上面,完全等於送命。最大膽的人也下不了自我犧牲的決心。安灼拉自己也感到膽寒。他又問:“沒人願去嗎?”

二 旗——第二幕

從他們來到科林斯並開始建築街壘起,他們便未注意馬白夫公公。馬白夫公公卻一直沒有離開隊伍。走進酒店以後,他便落坐在樓下那間廳堂的櫃檯之後。可以說,他在那裡完全無聲無息了。他彷彿已不再希望什麼,幻想什麼。古費拉克和另外幾個人曾兩到三次走到他跟前,把當時的危險說給他聽,請他避開,他卻象聽而不聞。沒人和他談話時,他的嘴唇會頻頻啟閉,好象是在對誰答話,在有人找他談話時他的嘴唇卻又紋絲不動,眼睛也好象失去了生命似的。在街壘受到攻擊的幾個小時以前,他便坐在那裡,兩個拳頭抵在膝上,頭向前探著,彷彿在望著一個什麼危崖深谷,幾個鐘頭過去了,他一直保持這一姿勢,毫無改變。任何事都不能驚動他,看來他的精神完全不在街壘裡。後來每個人都奔向各自的戰鬥崗位,廳堂裡只剩下了三個人:被綁在柱子上的沙威、一個握著軍刀監視沙威的起義戰士和他。當攻開啟始、爆裂發生時,他的身體也受到了震動,彷彿已經醒了過來,他陡然而起,穿過廳堂,這時,安灼拉正重複他的號召,說:“沒人願去嗎?”人們看見這老人出現在酒店門口。

整個隊伍因他的出現為之一驚,並引起了一陣驚喊:“這就是那個投票人!就是那個國民公會代表!就是那個人民代表!”

也許他並未聽見。他徑直走向安灼拉,起義者都懷著敬畏之心為他讓出一條路,他從安灼拉手裡奪過紅旗,安灼拉也被他鎮住了,往後退了一步,其他的人,誰也不敢阻擋他,誰也不敢攙扶他,他,這個八十歲的老人,頭頸顫顫巍巍,腳步穩穩當當,向街壘裡那道石級,一步一步慢慢跨上去。當時的情景是那麼莊嚴,那麼偉大,以致在他四周的人都齊聲喊道:“脫帽!”他每踏上一級,他那一頭白髮,乾癟的臉,高闊光禿滿是皺紋的額頭,凹陷的眼睛,愕然張著的嘴,舉著旗幟的枯臂,都從黑暗步步伸向火炬的血光裡,漸漸升高放大,形象極為驚人。人們以為看見了九三年的陰靈,擎著恐怖時期的旗幟,從地下冉冉升起。

當他走上最高一級,當這戰戰兢兢而目空一切的鬼魂,面對一千二百個瞧不見的槍口,視死如歸,捨身忘我,屹立在那堆木石灰土的頂上時,整個街壘從黑暗中望見了一個無比崇高的超人形象。

所有人都屏聲靜息,那種沉寂只在奇蹟出現時才會有。

老人在這沉寂當中,揮動著那面紅旗,喊道:“革命萬歲!共和萬歲!博愛!平等!死亡!”人們從街壘裡聽到一陣低微、急促、象牧師匆匆唸誦祈禱文似的聲音。

也許是警官在街的另一頭,做他的例行勸降工作。

接著,先頭喊“口令?”的那尖利嗓子喊道:“下去!”馬白夫先生臉也氣白了,眼裡冒著悲憤狂躁的烈火,把紅旗高舉於頭頂,再次喊道:“共和萬歲!”

“放!”那人的聲音說。第二次射擊,象霰彈般,打在街壘上。

老人的兩個膝頭下沉,隨即又立起,旗子從他手中滑脫了,他的身體,象一塊木板一樣,向後倒在石塊上,直挺挺仰臥著,兩臂交叉在胸前。條條鮮血,象溪水似的從他身下流出。他那衰老的臉慘白而悲哀,彷彿仍在悵望天空。起義者全被一種不受人力支配的激憤心情所控制,甚至忘了自衛,他們在驚愕恐駭中一齊向那屍體靠近。

“這些判處國王的人真了不起!”安灼拉說。古費拉克湊近安灼拉的耳邊說:“這句話是說給你一個人聽的,因為我不願潑冷水。但是這個人完全比得上那些判處國王的代表。我認識。他叫馬白夫公公。我不知道他今天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一向是個誠實的老糊塗。你瞧他的腦袋。”

“老糊塗的腦袋,布魯圖斯的心。”安灼拉回答說。接著,他提高嗓子說:“公民們!這是老一輩給年輕一代做出的榜樣。我們猶疑,他挺身而出!我們後退,他勇往直前!讓我們瞧瞧因年老而顫抖的人,是怎樣教育因害怕而顫抖的人吧!這位老人在祖國面前可謂浩氣凜然。他活得長久,死得光榮。現在讓我們保護好他的遺體,我們每個人都應當象保護自己活著的父親那樣,來保護這位死了的老人。讓他留在我們中間,使這街壘成為銅牆鐵壁。”

一陣低沉而堅決的共鳴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