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沒人走動,這種半沉寂狀態使人感到已經到了等待的最後時刻。馬呂斯發現在他們上方四層樓上的一個窗子邊,有個人向下望著,他想那也許是個什麼人在窺探情況,這人聚精會神的樣子十分奇怪。那是被勒?卡布克殺害的看門老頭。從下面望去,單憑那圍在石塊中間的火炬的光,是看不清那人頭的。一張露著驚恐之情的灰白臉,紋絲不動,頭髮散亂,眼睛定定地睜著,嘴半張,對著街心伏在視窗,象看熱鬧一般,這形象在那暗淡搖曳的火光中出現,確是奇特無比。不妨說這是已死之人在望著將死之人。那頭裡流出的血有如一根長長的紅線,從視窗直淌到二樓才凝止。
第十四卷失望的偉大
一 旗——第一幕
尚未發生什麼事。聖美里的鐘已敲過十點,安灼拉和公白飛都握著卡賓槍,走去坐在大街壘的缺口邊。他們沒有談話,他們在側耳細聽那些最遠和最微弱的腳步聲。
在這陰森的寂靜中,突然有個年輕人清脆愉悅的聲音,好象來自聖德尼街那面,用《在月光下》這首古老民歌的曲調,開始清晰地大聲唱著如下的歌詞,末尾還加上一句模仿雄雞的啼叫:我的鼻子淌眼淚,我的朋友畢若喲,把你計程車兵借給我,讓我和他們說句話喲。老母雞頭上戴軍帽,身上披著軍大衣喲,它們已經到郊區,喔喔哩喔喲。
他們互相握了握手。
“這是伽弗洛什的聲音。”安灼拉說。
“來向我們報信的。”公白飛說。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荒涼的街道。一個比雜技演員還矯捷的身影從公共馬車上爬過來,接著伽弗洛什跳進了街壘,他氣喘吁吁,急忙說道:“我的槍!他們來了。”一種電流似的寒噤傳遍了街壘,只聽見手弄槍支之聲。
“要不要我的卡賓槍?”安灼拉問那野孩子。
“我要那支步槍。”伽弗洛什回答。說著他便拿了沙威那支步槍。
兩個哨兵也折了回來,幾乎和伽弗洛什同時到達。他們一個原在街口放哨,一個在小化子窩街。佈道修士街的那個守衛,仍留在原處,說明在橋和菜市場方面沒有發生異狀。
在照著紅旗的那一點微光的對映下,麻廠街只有幾塊鋪路石隱約可見,它象一個煙霧迷濛中的大黑門洞,展現在那些起義者們眼前。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戰鬥崗位上。四十三個起義戰士,包括安灼拉、公白飛、古費拉克、博須埃、若李、巴阿雷和伽弗洛什,都蹲在大街壘裡,頭略高於壘壁。步槍和卡賓槍的槍管都靠在石塊上,如同炮臺邊的炮眼,人人聚精會神,聲息全無,只等開火。弗以伊領著六個人,守在科林斯的上下兩層樓的視窗,端著槍,蓄勢待放。又過了一會,一陣由許多人踏出的整齊沉重的腳步聲,從聖勒方面清晰地傳來,起初聲音微弱,後來逐漸明顯,再後又重又響,一路走來,沒有停頓,沒有間隙,沉穩駭人,越來越近。除這以外,沒有其他聲音。就象一尊巨大塑像的那種死氣和威風,但那種沉重的腳步聲又使人去想象黑壓壓一大片真不知有多少生靈,既象萬千群鬼,又象是個龐然巨鬼。陰森駭人,有如聽到妖兵鬼卒的來臨。這腳步聲走近了,更近了,突然停了下來。眾人彷彿聽到街口有許多人的呼吸之聲。但看不見什麼,只看到在街的盡頭,隱隱約約有無數纖細的金屬絲線在暗中晃動,象針一樣,幾乎看不見,正如人合上眼皮入睡之際,出現在眼前的那種無可名狀的熒光網。那是被火炬的光映照著的遠處的槍刺與槍管。
又停頓了一會兒,好象雙方都在等待。突然從黑暗深處發出一個人喊話的聲音,由於看不見那人的身影,他的聲音顯得分外淒厲駭人,好象是黑暗本身在喊叫,那人喊道:“口令?”同時傳來一陣端槍的咔嚓聲。安灼拉的聲音洪亮高亢,回答道:“法蘭西革命。”
“放!”那人的聲音說。火光一閃,把街旁的房屋照成紫色,好象有個火爐的門突然開了一下,又立即閉上一般。一陣駭人的摧折破裂之聲自街壘發出。紅旗倒了。這陣射擊來得如此之猛,如此稠密,把那旗杆,就是說,把那輛公共馬車的轅木尖掃斷了。有些槍彈從牆壁上的突出面反射到街壘裡,打傷了好幾個人。第一次排槍射擊給人的印象是非常驚心動魄的。攻勢來得兇猛,最大膽的人對此也不能無動於衷。他們所要對付的顯然是整一個聯隊。
“同志們,”古費拉克喊著說,“別浪費彈藥,讓他們進入這條街,我們才還擊。”
“首先,”安灼拉說,“我們要把這面紅旗豎起來。”
他拾起了那面恰巧倒在他腳前的紅旗。他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