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發現兒子自殺了,他不能理解兒子何以要自殺,但沒有了聽他訴說種種死法的人,老人覺得很寂寞。
生存的景象
某女在結婚的第五年,公公的了腦血栓,經治療後,雖然能夠走路。但半個臉已歪向一邊,嘴角總是積掛著一攤涎水。下巴承受不住時,就滴淌下來,垂掛成一條透明的細線,欲斷不斷的樣子。在吃飯時,這條透明的細線就和碗裡的食物攪合在一起,讓人禁不住要嘔吐出來。說話也模模糊糊,好像嘴裡含著什麼東西,讓人聽不清楚。得病後的公公在某女的眼裡是一幅“慘不忍睹”的景象; 聽到公公的聲音,她就精神緊張。無意中看到他,她的心就馬上收緊,
聽不到,看不到時,他也禁不住想到公公,公公在她的生活中無處不在。她也無法讓自己漠視,忘掉,不放在心上。某女的這種感覺是厭惡,但已超越了厭惡的界限,而伴有了恐懼。她變得愁悶,憂鬱,有時又非常暴躁,整日沉在公公的無形包圍之中。他怎麼不死啊,他要是不死,我就要死了。某女每天都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後來她又對男人說,男人對她說,他都這樣了,不回活太久的。可公公一頓吃三碗飯,一碗菜,整天出去走,一點要死的樣子也沒有。我知道他不會死,可我要死了,我要死在他的前頭。某女露出可憐兮兮,不堪忍受的樣子。男人總是不耐煩的走開。她覺得男人有著和她同樣的感覺,所以,他要走開,不讓自己流露出來。
而公公仍然頑韌的活著,繼續的眼斜嘴歪,淌著涎水,吃著豬一樣的飯量。然後挪著腳步出去走,消化著吃進去的食物,臉象發麵饅頭一樣膨脹起來。而某女卻漸漸消廋下去,吃不進食物,最後完全停止進食。醫生宣佈她得了胃癌,某女終於放鬆了下來,覺得可以好好休息了,好長時間她都沒有想到公公。想到時,覺得公公比她還可憐,現在自己可以躺下來,放下身上的一切負擔,而公公還要去和生存抗爭,
某女在平靜的合上雙眼時,公公還在外面挪著腳步行走,在道路的每一個拐彎處,都能看到他,他已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生存景象。
消失
消失
M的父親死了,被放在棺槨裡。M為父親的喪事操辦了三天,在擇日出殯的傍晚,棺槨裡發出很大的響動。那是一種敲擊棺槨的聲音。在場的人無不驚慌,四散逃去。M壯起膽,開啟棺槨,父親從中坐起,說你不要怕,我沒有死。父親被從棺中扶出,進至屋內。M給父親煮了一碗細面,在眾人注目下,父親悉數吃進。
家裡又開始了正常的生活,日子一天天過去。M漸漸發現,除了從棺中醒來吃的那碗麵,父親再沒有進食,也很少說話,只在屋內走動,從不出去。眼角也開始潰爛,淌水,並有惡臭發出。M感到父親正在經歷第二次死亡,這個過程如此不可遏制,有著千鈞墜墮的頹勢,緩慢而又耐心。每天早上起來,M都能看到父親的軀體細微的變化,看到時間對他的軀體的剝蝕。父親的眼睛和嘴角,由潰爛變成了三個黑黑的空洞,臉上的肌肉也開始脫落,頭部露出白森森的骨質。父親正在離他逐漸遠去,不是從具象的身體上,而是從精神和感覺上。
在有一天,早上醒來,M發現父親變成了一個影子,只有隱約可辨的形體,但卻沒有身體的實質。但父親的這個影子也在變得稀薄,最後在背景上完全消失了,M再也感覺不到他。父親這回是真的走了。
老人與死
老人老得不能再老了,完全躺下來,別人都認為他死了,但他自己不肯承認,所以,他還活著。肋骨驚心動魄的凸出,一楞一楞,皮和肉不見了,完全化入了骨頭,變成了與骨頭同樣堅硬的物質。鎖骨盤在脖下,高高聳起,遮住了深不見底的鎖窩。四肢細如麻桿,純然成了四根乾枯的骨棒,只臉上還保留著一張麵皮,可以觸到一些鬆軟的肉樣的東西。所有看過他的人都認為他已經死了,但老人怎麼也不肯承認。
老人的身體緩慢的發生著變化,身上僅有的一點皮肉也慢慢退進骨質深處,最後老人完全變成了一堆枯骨,動一動便嘩嘩作響。但老人還是不肯承認自己已死的事實,對於一個不肯承認自己已死的人,人們便沒有權力把他當成一個死人。最後老人退了一步,說:我是死了,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我的心還活著。人們便把他當成一個心還活著的死人來對待。這是一件很沒辦法的事。有時人們會一時忘了他還是一個心還活著的死人,無意中把他散落在地上的一塊骨頭收拾出去。老人便提出抗議,人們便不得不花費很大的力氣把那塊骨頭找回來,放回他的身邊。只有在為他費心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