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悻悻不平，熊延弼夾在這些人中間向他打了一個手勢，示意自己會派人在皇城外接他回家。

御膳的味道肯定很好，什麼鹿心尖、熊掌內筋、鶴舌湯、龜背裡脊、虎脊髓……符強懷疑這些東西就是吃進去再拉出來以後剩下的營養，都要比那些老百姓的日常伙食營養還要高。

他覺得萬曆皇帝的胃口一點都不比自己差，午朝的時候躲著吃了兩個時辰的獨食才出來，現在一個人霸著一大桌子的菜，照樣連酒帶肉跟豬吃槽食似的，吧噠吧噠地吃喝得很起勁。

符強只能看著流口水。他面前就是一個長方形小桌，只能擺十幾個菜，來京的路上隨便都要吃這樣分量的幾倍，兩分鐘不到就掃光了。

萬曆吃好了才留意到符強這邊，問他是不是沒吃飽。符強巴不得他這麼問，趕緊說是。萬曆讓太監們把那些沒動過的菜餚都搬了過來，符強也不客氣，全部掃光，又灌了兩壺御酒過癮。

不知怎麼的，萬曆說起了張居正。說有一回賜宴給張居正，就是差不多這樣的酒菜。張居正提著筷子沒動幾下，說吃飽了，然後他回去跟家人說，皇帝的酒宴實在沒什麼可吃的，提起筷子選了半天，都沒選出能勉強入嘴的東西。

萬曆接著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很窩囊，任命一個海外的經理總兵都要和大臣們吵上這麼久才行。

符強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張口結舌坐在那裡。

肉球皇帝沒等他說話，開始大倒苦水。說當年張居正、申時行做首輔時，那些言官們也像今天的給事中、御史們一樣，動不動就是君道不正則臣職不明；所以皇帝要納諫如流，不聽忠言不近言官的都是桀紂之君、隋煬之帝，百姓推翻這種昏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些言官們面諫的時候，一個個唇槍舌劍，每次不把龍袍唾溼決不閉嘴。

符強腹誹說你一頓飯吃了人家老百姓一輩子的伙食都不止，隋煬帝可能比不了，攤上蜀後主、陳後主那種傻皇帝應該是差不多了。

“可朕是壞皇帝嗎？”萬曆突然拍著自己胸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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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節　荒唐皇帝（上）

符強被萬曆瞪得發紅的兩眼嚇了一跳，趕緊做出恭敬的樣子，聽他繼續演講。

萬曆接著說張居正做首輔執政十年，看上去朝廷收入在穩定增加，他去世後太倉新舊兩庫積存了一千萬兩的銀子儲備，可那都是扣了內庫的金花銀、皇莊的子粒銀和宗室的祿米銀得來的。他要各鎮精簡軍費，結果把那些軍戶、邊兵們逼得連戰馬都賣了來縮減開支。他為了多收賦稅彰顯自己的政績，縱容屬下用小弓清丈土地虛報數額，結果大戶一樣避賦逃稅，小百姓越攤攤越多。

張居正和馮保表裡為奸，把持朝政，摳著皇家的內庫，往自己口袋裡塞。那些官員為了巴結他和馮保，每天在他們倆人門前排著隊送禮。倆個人賣官鬻爵，賺得比宮裡的金花銀收入還多。那些人為了給這倆人買禮物，把京城的珠寶價格都抬到了天上去，害得他堂堂皇帝連給弟弟潞王辦婚禮的珠寶都買不起。朝官們風氣被他們越帶越壞，人人都把自己的職責當做生意來做。那時候有一段時間裡民怨沸騰，天下物議，就是這兩個人帶出的這幫人鬧騰出來的。

如果說張居正不是貪官，那為什麼御宴都嫌吃不下？海瑞清名滿譽天下，他萬曆幾次想起復，下旨讓朝臣們庭議，都給張居正慫恿朝中那幫言官御史們封回了召書，說什麼海瑞為沽虛名，忍心餓死了自己八歲的女兒，比易牙之流還要讒佞。

萬曆又問符強，知不知道張居正為什麼阻擾他起復海瑞？張四維和申時行入閣後又為什麼同意起復海瑞？

符強當然不敢說知道。

萬曆說那是因為張居正為自己兒子會試作弊，被海瑞揭發了。海瑞說這三年一次的科考，已經變成朝官們收租的日子了。張居正一是要報復，二是擔心海瑞這種人一旦入朝，他在朝野裡的那些爪牙，會都給海瑞勘劾乾淨。

所以張居正就是貪官。那個時候，皇家內庫根本就沒增加多少銀子。他死了後，宮內和他勾結的太監馮保東窗事發，被抄出了一百多萬兩金銀，還有許多連皇宮大內都沒有的珍奇寶物。而張居正自己的家裡，也被抄出了十幾萬兩白銀和幾萬兩的黃金。這充分說他們都是十足的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按萬曆的說法。張居正死了後，後來的那些閣臣，其實也一樣害怕海瑞。他們一直過了三年才同意自己要他們庭推起復海瑞的旨意。估計是他們看海瑞已經老得要死了，就是讓海瑞起復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