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寶釵見那春燕並扶梯的碧痕共同貼完斗方,笑對他們道:“快把寶二爺的藤榻搬出來。”寶玉道:“搬那作甚?我此刻又不要負暄。”正好紫鵑扶著黛玉從那邊居室出來,紫鵑倒是要黛玉曬曬太陽,雪雁先搬了把圈椅出來,黛玉聽見寶釵與寶玉的對話,因道:“寶二爺實在該把這曬書節的點睛一筆加上。只是我們少不得齊齊迴避了。”寶玉不解:“我就負暄也無妨。只是大家好容易又聚到一起,你們為什麼迴避?”寶釵、黛玉齊笑道:“你竟不知當曬的是什麼!”寶釵這才告訴寶玉:“古人曬書,是要把肚皮晾出來,對著太陽的,其實也就是曬學問,曬滿腹經綸的意思。”寶玉明白了,因道:“我是滿腹草莽,我不用曬那個的。”大家一處說笑,因又去看惜春的畫,當日老太太吩咐他畫的那大觀園行樂圖,十停方有三四停的樣子,細細看去,倒也有幾處頗能寫真傳神。正讚歎,那邊春纖叫道:“姑娘,有蠹蟲兒!把這詩集吃出溝來了!”寶玉見那是黛玉自己謄錄的詩集,心疼得不行,忙命春燕去問二奶奶要燻蟲的藥丸。黛玉卻淡然一笑,道:“好詩不在紙上留。”寶釵因望著惜春居室道:“四妹妹也該出來曬曬太陽。晴陽治百病。人的元氣都從光裡來。”正好彩屏又拿出些惜春往日畫的寫意花卉冊頁來曬,寶琴就跟他說:“何不扶四姐姐來這金亮的院裡轉轉?”彩屏因道:“他倒也願吸吸金光,只是好靜。”寶玉因建議大家趁此日晴和,一起到大觀園裡走走,並去給珠大嫂子請安。眾人皆稱是。幾個丫頭跟隨著去了。
院裡安靜下來。彩屏搬出一把明式玫瑰椅,放好椅墊,那惜春方踱出屋子,坐到椅上,閉目負暄,一隻手裡,還握著一個小小轉經,不停的搖。且說尤氏、鳳姐亦從王夫人那正房耳房後門出來,一眼看到惜春坐在陽光裡。尤氏自頭年惜春杜絕寧國府後,第一回如此接近惜春,望過去,只見惜春如暗室之花,無甚血色,不禁心軟。那鳳姐在尤氏身後,輕輕將尤氏一推,尤氏便上前幾步,藹然招呼:“四妹妹近來可好?”鳳姐只見那惜春睜開眼睛,望望尤氏,也無驚喜,也無嗔怪,只是站起來,說了句什麼,就管自轉身回屋去了,一邊還搖著那轉經。尤氏仍呆呆的站著。鳳姐上前安慰說:“四妹妹總算跟你這嫂子開了口。他那拗脾氣,只能一點一點往回彎。”尤氏仍只站著。鳳姐因問:“他跟你說的是什麼?”尤氏嘆口氣道:“他說了五個字:對面是何人 ?'炫書…'”鳳姐也不禁嘆息。兩人遂穿夾道去往鳳姐住處說話。
寶玉等去到園子裡,一路走,一路嗟嘆。花亂落,草亂長,樹未修,藤未理,只有那沁芳之水,尚溶溶蕩蕩蜿蜒流去。想起元春省親那年,芒種恰在四月二十六日,眾女兒齊到園中餞花神,萬種風流,如今竟隨風而去!寶玉不禁愴然。來到稻香村,素雲迎出,大家進屋,只見李紈歪在裡間炕上,似面有不愉之色,聽見人聲,方扶著素雲下得炕來。寶釵忙道:“大嫂子恕罪。原不該未先通報就跑來打擾。”李紈道:“巴不得你們來呢。多日不來,是稀客了。”素雲遂說:“那趙姨娘剛走。讓我們奶奶好不氣悶。難道你們沒遇上他?”寶玉道:“沒理會。只是他來這裡作什麼?”寶琴道:“剛才我倒遠遠看見他了。原是迎著我們往園子外頭走的,望見我們,就拐到那邊甬路去了。”李紈不想說起剛才的事,遂拉過黛玉來,上下細細看過,道:“雖還是弱柳扶風的體態,這眼睛清亮多了。”寶釵道:“如今喜人的變化不少。寶兄弟不胡愁亂恨了。顰兒不流淚了。我們琴姑娘也不嗜好燈謎詩了。”寶玉道:“只說對了一樁。林妹妹果然不流淚了。”黛玉道:“我一生的淚債,皆還盡了!”李紈還執著他手道:“你小草似的,只有別人欠你的,你有什麼債?只盼你眼淚沒了,病根也去了。”大家遂坐下,不免懷起舊來。
那趙姨娘跑來找李紈,韶叨些怪話。說是越想越氣。那老太太的遺產,分配得實在不公,且多有藏掖。那二奶奶捅下多大的漏子,饒不把吳新登捲逃的窟窿堵上,分餘資倒拿大頭。那老太太留下的十幾口大板箱,裡頭裝的金銀傢伙就該一箱箱逐件拿出來擺放起大家過眼,分個均勻,現在是隻按箱分,分到賈環的那隻箱裡,只有銀的沒有金的。那林姑娘是老太太親外孫女兒,分他倒無話可說,那四姑娘本是東府的,憑什麼也分一份?又道分古玩不止環兒吃虧,只怕蘭兒也被坑了!就說出那邊大太太拿出二十把奇珍古扇給冷子興的事,道古扇定是老太太遺物,本該三一三十一各屋均分的,蘭兒也該分到幾把。李紈對他言道:“浮財易散,人才難得。我就一個心思,把蘭兒教養成人,科舉成名,文舉奪不了魁,武舉拔尖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