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您發誓。”
伯爵透不過氣來了。實業家用雙手捧著肚子。鳥老闆接著說道:
“各位明白了,所以今天晚上,他並不認為她是滑稽的,簡直一點也不。”
三個人又都再笑起來,直笑得心裡都不好受,都透不過氣來。
大家就是這樣分手了。不過鳥夫人的格性是和蕁麻樣的,到了兩夫婦剛剛躺下去的時候,她向丈夫指出了迦來-辣馬東家那個嬌小的壞東西在整個晚上一直假笑:“你得知道,娘兒們到了心愛著軍人時候,不管那是法國人或者普魯士人,在她們看來全是一樣的。這是不是一種憐憫的意思,我主上帝!”
整整的一夜,在過道的黑暗中間,如同戰慄似地傳出一陣陣的輕微聲息,那是僅僅教人察覺得到的,像是一陣陣的呼吸聲,一陣陣赤腳的觸地聲,一陣陣無從捉摸的摩擦聲。人都顯然是睡得很遲的,因為有好些光線從各處屋子門底下的縫兒里長久地漏到了外面。香檳酒真有它的效力,據人說,它是擾亂瞌睡的。
第六天,冬天的明亮太陽把積雪照成教人目眩的了。那輛終於套好了的長途馬車在旅館門外等著,一大群白的鴿子從它們的厚而密的羽毛裡伸著腦袋,亮出它們那種瞳孔烏黑的玫瑰色眼睛,穩重地在六匹牲口的腳底下散步,向著牲口撒下的熱氣騰騰的糞裡邊尋覓它們的營養物。
趕車的披上羊皮大衣,坐在車子頭裡的坐位上安閒地銜著菸斗,所有的人全是喜笑顏開的,匆匆忙忙讓人包好為了在剩下的路程上去用的食品。
人都只等候羊脂球來就開車。她終於出現了。
她像是有點不安定,不好意思,後來她膽怯地向她的旅伴們走過來,旅伴們卻在同一動作之下把身子偏向另一面,如同都沒有望見她似的。伯爵用尊嚴的神氣攙著他妻子的胳膊,使她遠遠地避開那種不清潔的接觸。
胖“姑娘”覺得心下茫然,停著不前進了,隨後集中了全部勇氣,她才卑屈地輕輕道出一聲“早安,夫人”,走到廠長夫人的近邊,那一個只用頭部表示一個倨傲的招呼,同時還用一種失面子的人的眼光望著。大家都像是忙碌的,而且離開她遠遠站著,彷彿她的裙子裡帶來了一種骯髒。隨後人都趕到了車子跟前,她單獨地到得最後,靜悄悄地重新坐上了她在第一天路上坐過的那個位子。
大家都像是看不見她,認不得她;不過鳥夫人遠遠地用怒眼望著她,同時用低聲向她丈夫說:“幸而我不同她坐在一條長凳上。”
那輛笨重的馬車搖晃起來,旅行又開始了。
開初,誰都不說話。羊脂球不敢抬起頭來。同時覺得自己對於同車的人懷著憤慨,覺得自己從前讓步是受了委屈的,是被普魯士人的嘴唇弄髒了的,然而從前把她扔到普魯士人懷抱裡的卻是這些同車旅伴的假仁假義的手段。
但是伯爵夫人偏過頭來望著迦來-辣馬東夫人,不久就打破了那種令人難堪的沉寂。
“我想您認得艾忒來爾夫人,可對?”
“對呀,那是我女朋友當中的一個。”
“她多麼嬌媚喲!”
“真教人愛喲!是一個真正的出色人物,並且知識很高,連手指頭兒上都是藝術家的風度,唱得教人忘了憂愁,又畫得盡善盡美。”
廠長和伯爵談著,在車上玻璃的震動喧鬧當中偶然飛出來一兩個名詞:“息票 ; ;付款期限 ; ;票面超出額 ; ;期貨。”
鳥老闆偷了旅館裡的一副舊紙牌,那是在那些揩得不乾淨的桌子上經過五六年的摩擦變成滿是油膩的,現在他拿著這副牌和妻子鬥著一種名叫“倍西格”的鬥法。
兩個嬤嬤在腰帶上提起那串垂著的長念珠,一同在胸脯上划著十字,並且她們的嘴唇陡然開始活潑地微動起來,漸漸愈動愈快,催動她們的模糊喃喃聲音如同為了一種祈禱的競賽,後來她們不時吻著一方金屬圓牌,重新再劃十字,再動口唸著她們那種迅速而且不斷的模糊咒語。
戈爾弩兌墜入沉思了,沒有動彈。
在路上走過了三小時,鳥老闆收起了紙牌,他說道:“餓了。”
於是他妻子摸著了一個用繩子縛好的紙包,從中取出了一塊冷的牛仔肉。她仔仔細細把它切成了一些齊整的薄片兒,兩口子動手吃著。
“我們是不是也照樣做。”伯爵夫人說。有人同意了,於是她解開了那些為了兩家而預備的食品。那是裝在一隻長形的陶質缽子裡的,缽子的蓋上塑著一隻野兔,表示那蓋著的是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