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趣。經過自學,他在這些課程方面已達到了大學的程度。他期待著一有可能就參加州一級的考試,重新確定一個數學方面的專業,然後把家搬到彼得堡去。夜間緊張的學習影響了帕維爾·帕夫洛維奇的健康,他開始失眠。
他和妻子的關係很好,不過也十分不尋常。她以自己的善良和關心體貼他,而他也決不許自己對她有半點傷害。他謹小慎微,唯恐在他毫無惡意的言辭之間讓她憑空覺得隱含著什麼責備——比如說她門第高貴,而他出身微踐,或者在他之前她曾經屬於別人。唯恐她懷疑他持有這種不公正的荒唐想法使她傷心,以致這種擔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某種做作的成分。他們相敬如賓,結果倒使情況複雜了。
安季波夫夫婦的客人當中,有幾個和帕維爾·帕夫洛維奇同事的教師,拉拉工作的那所學校的女校長,還有帕維爾·帕夫洛維奇曾經擔任過一次調解人的仲裁法庭的一位成員和另外一些人。所有這些男男女女在帕維爾·帕夫洛維奇眼中都是蠢才。他奇怪拉拉能如此熱情地和他們周旋,而且不相信她當真喜歡其中的任何人。
客人告辭以後,拉拉要用很長時間開窗換空氣,打掃房間,和瑪爾富特卡在廚房裡洗餐具。她做完這些事以後,確信卡堅卡蓋好了被子,帕維爾也睡了,自己才趕快脫了衣服,關上燈,像是讓母親抱到床上去的孩子那樣自然地躺到丈夫身邊。
安季波夫裝作睡著了的樣子,其實並沒有入睡。近來常犯的失眠症又發作了。他知道,這樣輾轉反倒還要持續三四個小時。為了引起睡意和躲避客人們留下來的菸草氣味,他悄悄起身,在內衣外面穿上皮大衣,戴了帽子,然後來到院中。
這是個寒冷清澈的秋夜。鬆脆的薄薄的冰面在安季波夫的腳下發出碎裂的聲響。群星點點的夜空彷彿是燃燒的酒精火焰,用藍色的反光照出凍結了許多髒土塊的地面。
安季波夫夫婦的住房坐落在和碼頭的方向相反的城市的另一部分,在一條街的末端。再往前去就是一片田野,有條鐵路穿過,鐵路邊是個值班房,橫跨鐵軌有過路的通道。
安季波夫坐在翻過來的船底上,望著星光。這幾年他已習以為常的一些想法,令人不安地充滿他的心中。他覺得遲早要把這些想法徹底弄清楚,而且最好就在今天。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這麼想,“早就應該預見到的,如今發現得遲了。為什麼拉拉能把他當成孩子,並能隨心所欲地左右著他?為什麼當初在冬天他們結婚以前她也曾堅持這一點的時候,沒想到拒絕她?難道不知道她對他並不是愛,而是對他承擔一種高尚的責任,是她自己所體現的一種英雄行為?這種感人至深而又值得讚譽的責任感,又和真正的家庭生活有什麼共同之處呢?最糟的是直至今天他仍然一往情深地愛著她。她依然那樣不可思議的美好。也許,他心中懷有的也並非愛情,而是拜倒在她的美和寬容面前的悵然的感念之情吧?唉,你呀,把這弄清楚吧!連魔鬼也無能為力。
“那麼現在應該怎麼辦?把拉拉和卡堅卡從這種虛假當中解脫出來?這恐怕比他自己解脫更重要。可是用什麼方式呢?離婚?拔河?——呸,這太醜了。”他生自己的氣了。“我可永遠不能走這條路。不過,為什麼心裡又產生出這個卑鄙念頭呢!”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群星,似乎向它們要求答案。那些疏密相間、大小木一、藍色的和閃耀著虹彩的繁星,無言地眨著眼。突然,閃起了一道晃動著的耀眼的亮光,掃過星空、房屋和院落、那隻小船和上面坐著的安季波夫,像是有人從那片田野朝大門跑來,手裡舉著燃亮的火把。原來這是一列向西行駛的軍車經過岔道口,穿過火紅的煙霧向天空投去的一道黃色光柱。從去年開始,不計其數的軍車日夜不停地從這裡經過。
帕維爾·帕夫洛維奇微微一笑,從小船上站起來,回去睡覺了。理想的出路找到了。
聽到帕沙的決定後,拉里莎·費奧多羅夫娜呆住了,起先還以為是聽錯了。“鬼念頭。又是照例的古怪想法。”她這麼認為,“不去管它,到時候他自己就全忘了。”
可是事情越來越清楚,丈夫已經準備了兩個星期,報告已經送到兵役局,學校裡也安排了接替的副職,而且從鄂木斯克已經送來通知,那裡的軍校同意錄取他。出發的日期迫近了。
拉拉如同農村婦女一樣嚎陶大哭,扯著他兩隻手,躺在他腳下。“帕沙,帕申卡,”她不住地喊道,“你把我和卡堅卡丟給誰呀?你別這麼辦,可別這麼辦!現在還不晚。我能給你想辦法。你都沒好好讓醫生檢查一下你的心